存在的涅槃和虚无之悲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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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大学的专业是综合艺术,秉承了D国皇家艺术学院自由艺术系的精神,宗旨就是自由至上,不拘一格。画画?画画是什么?你要是还想拿上画笔,支上画架,那就是害群之马,不配在我们专业混日子。
    临近毕业,同学们开始准备毕业创作,系主任x老师在最繁华的艺术园区有几间工作室,他无私地把租金昂贵的工作室腾出来给我们做毕业创作。x老师说了:"手段,金钱都不是问题,我们一定要创造出最伟大的作品,拿到今年的学院大奖,让全国人民和各大美院刮目相看,让画廊展馆惊掉下巴!无论你们做什么,就是不能画画,只要不是画画,x老师一定无条件地支持你,为了伟大的艺术理想,同学们,冲啊!"在x老师激动人心的发言之后,我顿时听到空中四处响起"My precious!Mine!"这句话。声音此起彼伏,在房间里发出轰鸣。我吓坏了,分明没有人张口说话,但同学们表情变得狰狞,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嘴角流下粘稠的唾液。我头痛欲裂,胃里翻滚,想要逃离,但x老师叉腰站在门口,眼睛直盯着我,眼镜片上一道道寒光划过。我害怕得抱头,闭眼,浑身发抖。
    工作室里挂上了毕业展览倒计时的电子屏,单位精确到秒,血红的数字每秒跳动一下。计时器旁边是一张巨大海报,海报上的x老师直视镜头,伸出右手。眼神和指尖正对观众,从他皱巴巴的嘴里冒出一句话:"今天你自由了吗?!"字体是霹雳体,血红色带着金钩边。工作室里还放着音乐,24小时单曲循环<闪电部队在行动>。同学们不分昼夜,通宵达旦进行创作。为了避免有人画画,x老师甚至不惜重金购置了一台安检设备放在园区门口。不让我们带进任何纸笔颜料。
    同学们热情高昂,个个心中燃着艺术理想之火。工作室里堆满各种千奇百怪的材料和工具,他们拿着冲击钻,液压钳,操纵着切割机,电焊枪。他们大汗淋漓,湿了一身又一身的衣裤。我呢?我的位置上放了一堆破烂:园区里捡来的几块鹅卵石,网吧门口垃圾箱里的破鼠标,一捆麻绳,几根钢筋,502强力胶。我瘫坐在椅子里,没有任何想法,只感到浑身发冷。在x老师进来巡视的时候,我假装把破烂在手里捣腾几下,或者凝神思考的样子。这样持续了几天,x老师发现了我低靡的状态,他把我叫去办公室谈话。
    在去办公室的路上,也就是工作室外面一块位置绝佳树木环绕的空地,一群大妈和着<小鸭梨>舞曲在跳广场舞。领头的是我的富婆邻居,我问她:"贝姨,你们怎么在这跳舞啊?"富婆颤巍巍地答道:"是你们x老师租给我的,租金可贵了,但这块地好啊!艺术园区就是不一样,在这跳舞,我感觉自己是杨丽萍,是皮娜鲍什!值啊!"我把眼光转向x老师,他面露尴尬,但是仍然厉声喝道:"别管闲事,快到我办公室来!"那天经过一场深刻的谈话,我意识到自己如果还惦记着画画,不专心创作自由艺术的话,后果不堪设想,那代价将是拿不到证书和学位,找不到工作和饭碗,更别说实现任何理想。我想到父母的皱纹和白发,只好答应痛改前非,尽快回到正确的路线上。自那以后,我好像变了个人,一套套方案,一个个点子,想法源源不断,创意层出不穷。最后我把毕业作品的想法定下来,得到了x老师的赞许。
    毕业创作展览那天,我的作品被x老师安排在最后展示。美术馆里陈列着同学们花了半年心血准备的巨作。有电缆扭成的跨时空彩虹桥、避孕套吹的云朵气球、防弹玻璃做的仿制时光机,废旧玻璃瓶做的天籁之音合成器......身着西装的院长在x老师迎接下走进展厅,露出满意的微笑,电台记者跟在后面拍个不停。其他院系的老师们表情不一,皱眉、撇嘴、怪笑、咂舌。我那天看到了可以打包下载的整个表情合集。
    等院长把展厅走完一遍,x老师走到台上,宣布今天的最后一个跨媒体作品登场,那就是我的作品:<存在的涅槃和虚无之悲怆>。LED大屏幕上播放着扭曲的人脸,不时变成雪花躁点,音响里放的是工地噪音。从天花板上挂下一堆带着人形的乱麻绳团,外形和蚕茧相仿,没错,那里面的人就是我。我用502强力胶涂满自己全身,然后在摊开的麻绳堆里打了个滚,保证每一寸皮肤都沾上麻绳。等院长和所有观众的目光聚齐之后,x老师大喊:"重生吧!"并拉下墙上的阀门。哗啦!一瞬间,我身上的麻绳被外力迅速拉扯开,像抽丝剥茧一般,连着我的皮一起撕下来。院长没什么表情,清了清嗓子宣布:"今年的学院大奖,就给你们综合艺术系了。"同学们欢呼雀跃,x老师激动得老泪纵横,拼命鼓掌。我浑身疼痛动弹不得,只听见美术馆外面响起了救护车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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