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的剧场

孙珂绘画

文 | 朱墨

人之身体既是血肉之躯,又是文化的载体。身体形象自人类文明之初就有图腾的意味,而在不同文化的演变过程中,人们对身体采取了不同的态度。古代希腊、罗马将人体描绘塑造得形神毕肖,是为展现躯体里丰满激荡的灵魂;东方佛教绘画与造像直面永寂,洞悉人性中那历尽红尘、归于平静的境界;而在中国文人画或伊斯兰艺术中,人的形象则收缩成为一个广阔世界中微不足道的影子,甚而隐匿无踪成为禁忌……无论如何,身体意味着灵与肉的高度统一。

身体的剧场

《静静的还魂》/50X150cm/布面油画/2016/孙珂 

对身体的解构与变异始于现代社会,缘起于人类无可挽救的孤独。精神与肉身的分裂体验触及每一个现代人的内心,孙珂的敏锐之处便是将此种状态以绘画的方式表现出来,他把“身体”本身当作“剧场”,聚焦的对象则是与身体相关的种种异样体验。

身体的剧场

《天使的梦靥》/120X60cm/布面油画/2016/孙珂

从孙珂的作品可以看出,戏剧性的呈现首先借助于“距离感”。作品必然疏离于我们的日常经验,他趋向于选择或借用另一个时空的题材,包括西方的面孔、逝去的年代或事件、甚至彻底虚构的场景,恰如其分地应验了戏剧家布莱希特提倡的“间离效果”,得以让观者获得安全的距离——可以融入情境,亦可置身事外。

身体的剧场

《谎言——笑回眸》/30X40cm/布面油画/2016/孙珂

对陌生化的进一步追求采取了“隐藏与模糊”的手法:光的存在让细枝末节听命于浑然整体,尤其在《无题》系列的小幅炭笔作品里,作者专注于对强光的大胆尝试,许多场景都暴露于镁光灯一般武断的强光照射之下,在这些小幅作品里,光不是照亮世界的“使者”,而是企图遮蔽事实的“共谋”;许多作品里阴云和烟雾的出现加重了虚空或混沌的状态。例如木板油画《迥乎之间》、《魄体之间》、《倏忽之间》,光线的明暗对比和烟雾状的色块类似于戈雅绘画中半隐在夜幕中的巨人,或是中国古代虚实相生的水墨山水画。在许多浪漫主义的文艺之中,代表无限的事物往往被描写为如烟似雾的不确定存在,诸如梦境、幻觉、想象。

身体的剧场

《谎言——自觉醒》/32X25cm/布面油画/2016/孙珂 

如果说光、阴云和烟雾营造了似是而非的气氛,那么作者对画面“主角”身体的干预则主要体现为“破坏力”的施展,它包括牵扯、撕裂、截断等许多非正常的力量。人被衣物、绳子甚至超自然力量牵引和束缚,身躯与木偶无异,灵魂听命于外物而非内心。被撕裂的伤口与疤痕直接出现在肌肤之上,暗喻了暴力的存在。尤其是《消失的你和残缺的我》、《无题·千里眼》等作品中那些嘴角被划开破绽的面容,让人联想起雨果笔下的“笑面人”或是带有狡诈与喜剧特性的小丑,象征了生命中的孤苦、忧伤和怪诞。画面中身体形象通常是不完整的,身体的部分被当作物体对待,因而截取方式并不以人物神情相貌为中心,而是服从于画面中构筑的“剧情”。譬如在《现实的理想》、《红色线下》等一部分作品中,横贯画面的线条或裂缝让神情失语,成为戏剧性的焦点。

身体的剧场

《消失的你和残缺的我》/40X100cm/木板油画/2016/孙珂 

人类的自我意识来自于对身体的审视,审视的对象不光是自己,还有他人,这便是换位体验对剧作家、演员至关重要的原因。画家孙珂对现代人的审视来自生活中对身体的观察和熟悉,在他潜意识中,身体的印象充当了演绎剧场的“角色”,距离感、隐藏与模糊、破坏力等因素作为构筑剧场的方式与道具,借助内心的无数次“排演”,把人们对异化、恐惧、孤独、羞辱、尴尬的体验“还原”为可以被观者无数次领会的静态图像。这就是孙珂作品中所要追求的永恒与真实!

身体的剧场

《现实的理想》/60X50cm/布面油画/2016/孙珂

即便画面中充斥了压抑和不安,但孙珂交予我们的是纯粹的艺术世界,它不着烟火气息地立在远方,却又以剧场的方式演绎出远较现实深广和丰富的内涵,最终升华而为诗意的审美享受。于是我们易于以谈资的心态进入画面,借由这种剧场般的虚拟体验,审视自身和整个人类,窥探深藏于身体里的脆弱与异样,最终慢慢沉淀为一种对于人性的知性认识。如此以来,我们方能泰然自若地对待周遭的现实。

身体的剧场

《最近的另一拨人》/106X160cm/布面油画/2016/孙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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