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开风气不为师

白冰

近些年,当代艺术生态似乎进入了一种自我立法 的“泛艺术”状态之中。究其原因,一方面是由于艺术观念的更新大大拓宽了艺术表达的可能性而片面陷入对“想法松绑”的狂喜中,并由此引发了“点子艺术”大行其道的后果,这其实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观念侥幸”的一种心理病态在作祟。另一方面是由于对艺术创作所遵循的高度自由过度迷信而陷入对社会进步——宽容的无视,并由此引发艺术江湖中道德底线不断下滑、良知警钟长鸣的现象。第三方面是由于社会变革和文化转型所带来的阵痛迎合了大部分当代艺术表达的另类企图——艺术界中的“枪炮一响黄金万两”,踩在痛处高喊艺术那是趁火打劫再撒盐的强盗逻辑。第四方面则是学院教学系统的纰漏所导致的思维固化造成了艺术程序化、甚至是“撞车有理”现象。此四者本是好意,缘何又都走向了事物的反面?这里面其实是涉及到了艺术表达的价值核心、艺术表达的自制力、本土语境运用和思维定势问题。艺术能否提供新的思维角度或对社会是否有益是艺术表达的价值核心,而艺术能否以真善美为原则作为对自由度的理性调控则是在艺术表达的过程中所应具备的一种自制力,这完全是一种素养,此外,任何的想象力都需要以现实的处境和自我体验发生关系,否则,做出来的作品往往令观者无法理解而陷入“敬畏”的误导中,而另一边则将观者引向对“社会仇恨”心理的误导中,此为毫无深刻认识现实语境对应之恶果,对于思维定势现象,则是当代艺术群体思维里关注了太多艺术作品“自圆其说”本身,殊不知这玩意本是小学生“因为所以”模式,为名艺术而艺术实为艺术之窠臼,是为名艺术,着相于艺术本身,从而导致艺术创作公式化。

上述现象可以说是代艺术界的一个死结。很多艺术家个体只会一味地精神输出而不屑于自身的沉淀。在观念盛行的物欲时代,艺术家们应以敏锐的触觉感知转型中的社会即将迎来文化的复兴,并以此为契机努力挽救自己正在走失的灵魂。每个有良知的艺术家都应该在文化复兴的大时代来临之前未雨绸缪,扮演具有精神力量的先锋角色。

如此看来,物欲下的当代艺术所导致的诟病必须得到深度的医治,在这里有必要提出一种观点:“艺术以戒为师方显诚,以诚守戒,并取术合是为艺”。“以戒为师”其实是消解了容易让人膨胀的善恶观,善恶即是分别,从个体上讲,分别心一旦生起,即是烦恼,不思一切善、不思一切恶,求得个心体澄明,妙用无量。“以诚守戒”则是消解了过于依赖的思维力,而思维力即是所谓的聪明,当代艺术有很多聪明之作,但它往往缺乏慧的根基,而慧实则由正定正念而生,正所谓戒能生定,定而生慧。艺术需要赋予一定的慧命,而绝非聪明的玩耍。

走了一大圈,在这里有必要通过分析艺术家个案以求得相似之左证。前段时间欣赏了一批油画作品,其中有位令人印象非常深刻的艺术家曾沂聂先生,他是一位工作生活于南方城市的年轻艺术家,2007年毕业于广州美院油画系第一工作室,名气倒不像正当红艺术家那般如雷贯耳,年龄三十出头,技术也不算最出众,但却能够在物欲横流的南方都市如居士入世般大隐隐于市而绝不沾染半点当代污浊之气,悠然自在地进行着他那看起来像是过时了的古典写实油画创作,一画就是十余年,坚定得从没怨言也未曾动摇,大有一种“学艺不为稻粱谋,但开风气不为师”之风范,这种风范让人觉得像是早已洞悉了当代艺术的诟病而十余年沉淀正好为其提供防治的良方一般,这是聪明的等待更是智者的顺缘选择,相信这种聪慧质量也必然将成为其独特的一种艺术质地而为其艺术成长提供足够的精神养料。仔细梳理其艺术脉络,不难发现,他其实是一个性格温文而对艺术真理追求却近乎固执的狂者。他曾怨言油画民族化不彻底而努力在传统文化系统上长期熏习以加强自身的画外功夫,而他的作品内容却从不以个人固定的符号图式试图为自己披上一层“民族化”的外衣,而是用画笔在方寸之间构建一片属于自己的精神净土,令观者都能切身感受其作品所彰显出来的清净自在。他也曾怨言传统文化当代化太过直接而努力在社会学领域自我实践以试图进入当代语境里面去审视传统文化与社会学之间的关系。在我看来,传统文化与社会学之间的交汇点永远是当代艺术最重要的“棋眼”,曾沂聂先生能在这个“棋眼”上下重手,也正说明他在艺术这盘大棋里看得清清楚楚,自然作为棋手的他,练就大胆稳健的品格也就不足为奇了。

艺术以戒为师。在狂躁的时代,能不随波逐流已属不易,能培养清净自在的品行更是难得。在文化复兴的大时代来临之前,作为代表时代精神先锋角色的艺术家必须先卸掉污浊的负重并为自己正在走失的灵魂提供一个反省的平台,同时也为个体艺术的真诚再续慧命。如此作品,必将是天地化显之物而非凡客思维之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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