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


中学时代的我哪里认得弗洛伊德?那只是一本爸爸偶然收来的外国画册,但她让我看得出神。"not like them,but being them"我永远记得他说过的这句话。没有评论家的喧嚣言语,没有美术史的轩然大波,只是一个小女孩在一个冬日的周末下午静静地在床上翻看画册。看了好久,然后她在心中默默告诉自己,这个人画的很好,他的画让我吃惊这世界上的某个角落里生活着这样一些人!他画的母亲颜色好舒服,神情相当出色,他画的人神态都传达的非常好,那种出离的空洞眼神让我感受到了英国现代社会的一种深入骨髓的冷漠。我好像默默结交了一个朋友,我也不怎么会念他的名字,可是我知道我认识他了,下次见到他我还能认得出来。 


认识安吉利科的情形也有点相像,也是出于一种全然的无知。在卢浮宫初次见到她的时候我竟然完全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和乔托在一起的第一个厅,我本来以为能很快略过去,可是见了他的那幅大画我就变得挪不开脚步。我反反复复前前后后看了好久,神神叨叨地像个乡巴佬,本来也就是个土掉渣的下里巴人。我竟然被她迷倒了!什么情况!?我那高品质的节操哪里去了?竟一进门就被莫名其妙的"无名小卒"把魂儿勾去了!?我这样对得起等了我好久的芬奇君吗!?可是我确实走不动了,一进门就走不动了,当真是"人生若只如初见,当时只道是寻常。"我告诉自己这可能算是一只漏网之鱼吧,也不知他还留没留下其他的画,也许看了其他的就露馅了就击毙了吧,于是我就这样带着个问号继续着自己的旅程。 


随后的圣马可修道院彻底让我无话可说。我站在他那幅《下十字架》面前,非常确定地告诉自己这幅画是一幅绝对的杰作。没有评论家,没有美术史,我甚至还没真正记住安吉利科这个名字,可是这些全部都不起任何作用,这幅画就是一幅绝对的杰作。就在那一刻,我终于放下心中最后一丝芥蒂,和他完成了一个深深的拥抱。好像还默默说了一句:初次见面,别来无恙。 


这种感受就好像我在阿波罗的雕像前站了半个小时一样,杰作让你忘记时空和言语,他能让你们瞬间零距离地亲密接触。像一个个初次见面就一拍即合的朋友,也许下一秒你们又要万里相隔,可是你们都知道彼此已经盖了戳,无论时空何异都不会漏掉。 认识谢洛夫的时候也是莫名就被打了鸡血,维亚尔也是,当时看到的图都还是倒的,然后就魂不守舍了。再就是米莱斯也算较强烈的,巴尔蒂斯也很强烈,再就是真正见到达芬奇和拉斐尔时确实也是被蛊惑了。贝利尼呀提香呀也都是名不虚传。再就是雷诺阿是让我吃惊的,梅杜萨之筏就更是啦。 


哎,为了表示我的一视同仁喜新恋旧的话,那真是要列不完了,就暂且这么一以概之吧。 


小结一下,"无名"不一定就是"小卒"。因为随着历史长河的冲洗与漂白,一切标签和名号都会褪色或者变成火星语无法被解读。唯一留下来的并且竟能超越时空的局限活着的只有作品本身。所以其实真的没必要太在意美术史的溢美之词或者以讹传讹,想交朋友就直接去街上溜溜随便聊聊就好了,是不是知己彼此心里都知道。 


哎,如此想来,几百年后,一个和隔壁小王长得很像的小男孩走到我的画前,看了一会儿,和我交了个朋友,以后还想多和我见见面什么的,我也就知足了。


0次浏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