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动的中年不油腻

转载Lets 新城记


 撰文/郭成

 忙不完的工作佐以刷不完的朋友圈,每天期待着下班不过是换个地方玩电脑。90后秃头,80后油腻,媒体已经为你设计好了生活方式。之前还不觉得,直到身边的男性朋友吃饭的时候拿出他的黑色保温杯,我才知道"油腻"这事儿离我真不远了。保温杯已经买好,只是还没有握在手里,直到遇到孙策,我决定先不把这件单品放进双肩包里。 

激动的中年不油腻

我们的采访安排在下午3:00开幕的画展《鸭嘴兽》之前,可能是因为时间紧迫,他的语速很快,二十年的艺术历程被压缩在一个小时的时间里,这个中年男人热情、激动,怀揣着思辨精神面对艺术世界——这不是一个"油腻"中年该有的样子——还是说,激动的中年不油腻


  14:20 哲学的启蒙 从小在少年宫美术班学习中国画,高中顺利考入鲁迅美院附中,直到本科从鲁迅美院油画系毕业,孙策一路都走得顺风顺水。凭借具有个人风格的作品,2006年他参加炎黄艺术馆主办的新锐绘画奖评选,2007年入选何香凝美术馆举办的毕业生优秀作品展等重要青年展览。中国当代艺术市场蓬勃兴起,签约画廊对于一个年轻艺术家的鼓励是巨大的。


网上搜索孙策的作品,能看到与他今天创作截然不同的样式。"红光"是他早期作品中的典型元素,不管是画面外的红色光源还是蜡烛、灯泡的暖色光照亮室内环境,浓郁的社会主义风情弥漫在他的创作中。1982年生于老牌工业城市沈阳的孙策,似乎比其他人更加珍视自己的童年记忆,以他自己为原型的主角被认为是一代人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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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策用20分钟介绍了自己辉煌的前半段艺术生涯,但是他的语气中多少有些不屑,直到2009年他考取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系的研究生,在课堂上遭遇现代主义哲学,就像柏拉图的山洞中被松绑的人转身面对洞口的强光——一个之前不曾想过的问题成了他后来创作时不得不面对的终极提问:我为什么要这么画?


 "中世纪的画师不用面对这个问题,敦煌壁画的画匠不存在这个问题,但是今天作为一个艺术家,你必须面对这个问题。要不你做它就没有意义。"孙策说这段话的时候激动地敲了两下桌子,显然对意义层面的探索是指引他创作的重要方向。艺术(Fine Art)区别于设计(Design)的根本就在于艺术是"没有用"的,所以它才有Fine(纯粹)的特质,而对于艺术家来说,显然Fine本身并不能成为一个创作的理由,每个人都需要一个支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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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40 托梦 艺术家的灵感从哪儿来?如果要说从梦里来,简直会俗套到令人扫兴。然而,就是这么巧,孙策说他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个老头儿叫他别这么画,他就夜里3点从床上爬起来画了一张——效果特别好! 这个梦可能没有那么简单。在他的"红光"系列中,作品《挽歌·受启》画的是穷苦的艺术家瘫坐在床上,领受黑衣人的启示。这件创作于2007年的作品与后来的人文主义反思无关,这个"受启"的意象可能来自《圣经》故事的经典画面,可以想见,对于精神层面的追求是一直以来贯穿在孙策创作中的主线。


 今年,孙策与一帮朋友在欧洲待了二十多天,每天的生活就是看展、喝酒、聊艺术。这种带有上世纪80年代文化开放强度的热情生发在柏林的民宿中别有意味。"其实就是对一种共同价值的认同。明斯特双年展体现得特别明显,当地政府为了这个艺术活动,把整个城市资源都拿来服务这个展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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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孙策看来,文化没有高低,西方的光鲜亮丽不过是对另一种价值观的集体认同,那么,中国艺术有自己的特点,并且中国人有集体认同的价值观,中国的艺术家就有理由拿起这个"传统"的武器去与之搏斗,"我们说油画要画出‘油画味儿’,那我可不可以不要这种油画味儿,能不能画出一种‘水味儿’?" 今天看来,虽然那个梦成了他创作转型的重要节点,但唯物主义者孙策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他说:"传统到底是什么?那些搞国学的穿上汉服、满口文言文就是回归传统了吗?根本就不是这样!"他把这个思考平移到自己的绘画创作上来——油画是什么?一个大写的问号。


 15:10 "鸭嘴兽" 采访还没聊尽兴,因为赶着展览开幕,我们驱车来到展览现场。位于黑桥彩虹幼儿园旁边的"M的房间"体量有点令人出乎意料,100平方米左右的Loft是主人米诺生活和工作的所有空间。这次孙策的个人项目展出的两组作品朴素而饱满,空气中凝聚着艺术家的阅读、思考,以及这次欧洲之行的所见所闻。 鸭嘴兽令人想起穿山甲,给人感觉过一阵有可能和成龙一同作为环保大使出现在地铁广告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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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策给自己这次的展览项目取了"鸭嘴兽"这样一个名字,令人费解。不管鸭嘴兽是活化石还是濒危物种,这都不是孙策感兴趣的问题,他是借着鸭嘴兽"卵生哺乳"打破生物学规律来类比自己在艺术上的探索。正如他说要尝试一种"水味儿"的油画一样,传统精神不穿汉服,如何以一种恰当的形式融入现代生活,成为他创作探索的方向。


 "M的房间"有两个平行的窗户,两个一模一样的窗台就成了孙策在地创作的绝佳环境。他在一个窗台上滴洒颜料,让颜料自由地流淌下来形成一滩随机的形状,等颜料干透,他用硫酸纸将这个形状拷贝到另一个窗台上。颜料的"原形"、铅笔的"画"和用来转印图像的硫酸纸,三个一模一样的"外形"形成意义上的互文。这件作品将情境直接关联到1965年约瑟夫·科苏斯创作的观念艺术作品《一把和三把椅子》,那是一件由一把真的椅子、椅子等大的照片和一段字典中关于椅子的介绍组成的作品。孙策的这件作品和椅子一样,探讨真实和本原的问题,而比起科苏斯对纯粹观念的探讨,孙策的着眼点更在于绘画本身。草稿"转印"是文艺复兴时期绘画的重要步骤,在那个资源匮乏的时代,每一个步骤都对艺术家提出极高的要求以确保最后作品的完成。孙策用硫酸纸拷贝的方法将等大的图像转印到另一个窗台上,艺术史的线索支撑着自由形式的延伸。另外两件名为"自然物"的作品则是画框上绷紧的亚麻布,只是亚麻布由小片的布头拼接,在拼接手法和亚麻布正反面的细节中,我们能读出孙策在绘画本体中的辗转。如果说椅子在上世纪60年代带有对哲学向符号学转向的标志性意义,那么孙策的探索则是一种对中国艺术学院教育具有普遍意义的反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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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梦里的老头儿到绘画"鸭嘴兽",从意识到行动,孙策激动地回应"绘画是什么"的问题。2009年以后,孙策的创作几乎完全抛弃了具体的人物形象,与之同时消失的,还有浓重的红色基调。"移动山水"系列和"空白"系列似乎以抽象的形式和灰色的画面与观众拉开了距离,当我们谈论抽象,我们谈论什么?《鸭嘴兽》正是进入孙策创作的切入点,串联起他二十年的绘画历程。 展览前一天,孙策处理完作品最后的细节已经是早上7点,或者说他是当天早上才完成了全部的创作。下午2点,他又准备好关于展览的采访和3点的开幕。在保温杯泡枸杞的年纪,孙策依然这么激动,并不油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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