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2016年7月和泥巴晚上的一次聊天，关于乡村。

泥巴：我觉得没有乡村的生活体验是没有办法完全感受中国传统文化这一块的。尤其是作为年轻人来说。

 牛胖胖：从农村到城市，这就是一个转变的过程，有了这个完整的经历才能更多意识到其中的差别。 泥巴：是的，而且农村到城市这也是关系到中国历史的一个演变过程。

 牛胖胖：放学的路上会路过大片的麦田，我就会跑到前面躲在路边的田里，让同学找不到我。逃课躺在房顶，红色的砖房顶，一边向阳一边背阴，热的时候就躺阴面，凉的时候就去阳面，在上边看云，看书很宽敞。

 泥巴：这是一种非常独特的个人体验。但是对于从小生活在城市里的孩子来说这样的体验就是不太现实的。你说你能对一个麦当劳能有什么特殊的回忆情感吗？这个城市有什么值得怀念的？你怀念一条路，过了两年它被拆了重建了。 

 牛胖胖：城市是破坏记忆的地方，记忆毫无踪迹，除了给你准备的娱乐场所，你无从娱乐。以前初中的时候我经常逃课。 

 泥巴：我也是。那你逃课都是去干什么呢？

 牛胖胖：逃课的时候我喜欢去树林里吹笛子。风声和笛声应和，很好听，当时不识谱也没有乐理知识，只是拿着一个笛子想着应该吹出什么样的音调，有时候风声里我捡一片叶，甚清晰，奢侈啊！

 泥巴：所以其实你是在笛子里找一种自然的音乐，声音。 

 牛胖胖：是的。或者我也很喜欢爬墙，躺在一堵墙的墙弦上，一边是麦田一边是公路，看着天，天空很蓝，白云很漂亮，有时候看一架小小的飞机拉线，消失在视野里，就是这样。

 泥巴：真好。我逃课是为了自己看看书或者画画。比如说午睡醒来发现还有十分钟就要上课了，就告诉我爸爸我不想去上课，他就打电话给班主任说我不舒服，在家休息。好在我爸爸是这样一个人。

 牛胖胖：哈哈，你爸爸很可爱，对于逃课这事，我觉得上课没有那么重要。比如说我觉得读一首诗，不应该在教室读，应该去自然里。 

 泥巴：对，重要的在于感受。如果没有真的感受到，那就算脑袋放空待在教室里听课，也是没用的。而这让我联想到城市生长的孩子一般都比较规整的，或者说比较听话吧。因为他们从小就要听从告知，坐哪一路车去什么地方、和周围众多的孩子比较学习或者其他、但是又与周围的人没有太多联系。

 牛胖胖：对，很多公交车上的面孔都是平面而冷漠的。这和通往乡村的公交不一样。当村子里那班公交车来了的时候，车上的人之间都聊得很欢，他们互相熟悉，彼此问候要去哪里做什么事情，对于城市来说车上热聊是没有礼貌的，在乡村是热情。因乡村之间人的这种熟悉，所以谁做了什么事情谁为人如何，大家都很清楚的，也形成了一种道德的监督。

 泥巴：但是说到乡村，还有一个问题是乡村已经是一个回不去的乡村。比如说现在，就算我觉得乡村的生活是一种安闲的生活，但是我的冲动让我已经无法去忍受那种生活。你觉得呢？ 

 牛胖胖：是的，我也不可能再去乡村待着。现在村子越来越空的，乡村里的人也变化了，那些出来打工的人也不愿再回到村里，村里只剩下老人和一些孩子。人们也不愿意他们的孩子在村里长大。 

 泥巴：乡村就这样被人遗忘了。但是又有一些选择去乡村生活的"文艺青年"，比如说去一个村子里改建房屋过一种小清新的乡村生活，但其实我觉得他们和乡村还是有距离的，而且当他们改装的时候我会想问，这不都是钱吗？

牛胖胖：他们只是去乡村待一段时间，不会久居，只是停留。严格意义上他们不能算是真的在乡村。或许有时候他们只是把这种事情当做一个展示。就像是唐朝有的隐士，他们去终南山隐居，但其实他们是为了被皇帝选中当官，所以有个词叫做终南捷径。

泥巴：对，如果你真的要去隐居，那么多山为什么就一定要去终南山呢？真正的隐居应该找个不知名的山头。所以隐居只是为了一种更有效的广告。

牛胖胖：前段时间写生去了一个叫做崔杨村的地方。去路上正好路过了我的学校。本来说是去德州写生，没想到会路过我的家乡，擦肩而过自己儿时的学校，当意识到路过的时候，小时候的记忆全都涌现。回来后就写了关于那个地方记忆，写了写生那几天和那些村民聊天，很亲切。小时候的时间特别漫长，感觉做了很多事情。记忆里也有很多事情，去谁家玩，坐在谁家炕上，偶尔也想要使个坏，想法感觉特别丰富，时间特别漫长。但是你要问我这几年的记忆，细微的事情变少了，很多事情一晃而过。 

泥巴：我觉得你说的漫长，这其中有一个原因在于生活里的丰富性。我们现在会过一种规律的生活，学习、画画、睡觉这种。所以有时候我们打破这种规律会有一种快感，比如说熬夜感觉挺爽的。丰富性不在于你有多少时间，而在于你时间里有多少生活。我们记得那些细微的东西，甚至一个瞬间的感受都在记忆里，虽然年龄很小。

 牛胖胖：对，现在会感觉比较麻木。现在的东西特别容易忘。因为很多事情会变得特别复杂，很小的事情就忘了。 

 泥巴：失去感受的能力了。

 牛胖胖：嗯，变弱了，可能说小时候出去赶集，这个事对我印象可得深刻了，这是大事，等一周放假去赶集，最少走三里地，到了集上买了什么那就特别兴奋。但现在我去市场买了什么东西我就忘了，不稀奇，一天要做很多事情，其他事情比这个事情重要太多。 

 泥巴：但是说到做事情，那这些事情的意义又在哪里。就算我们做了很多事情，看起来特别忙碌，但意义似乎不在。 

牛胖胖：其实有时候你不去做有的事情可以吗，其实是可以的。

泥巴：就像是某个时刻特别想买的东西，如果当时忘了买，回头也会觉得无所谓了，所以除了意义之外，还有就是这个事情真的重要不重要。虽然回头看已经不那么重要，但是在当下看它就是那么缠绕着我们，纠缠着我们。我觉得我们聊聊农村的这些事情，可能没有一个目的的意义，但这个聊的过程就很有意思。

牛胖胖：没有多少事是有意义的。可能随着时间，我们的下一代就不会再有农村这样的生活体验。以后的农业可能机械化越来越严重，很少有人在那样一个环境里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