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时代和我的一段小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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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问题

有一天,我五岁的女儿非常严肃地问了我一个问题:"爸爸,你是每天等我和姐姐睡着后,就拿着你画的画去咱们买好吃的那个市场去卖吗?"我一口饭差点没吐出来。市场是个交易的地方,要卖东西,当然要拿到市场,然而在她五岁的脑袋瓜中,卖画和卖菜、卖水果、卖猪蹄也没什么区别,而她唯一对市场的概念就是离家200米远的那个小夜市。"爸爸在手机上卖画。"她嘴巴张的老大,不可思议的盯着我的手机"就是这个手机吗?""对啊。"我打开Artand,让她看。在一大堆色彩斑斓的画里,小家伙很快找到了我的画。这件当天上传的作品,在被推荐到首页的十分钟后,被一位北京藏家收入囊中。那一天,我的主页浏览量是26000+。当她在手机里看到它的时候,这件作品经由装裱店的装裱和包装,已经被顺丰小哥带到当晚的航班,二十四小时后,它就会到达它的新家……在哪卖画,对我来说曾经是一个很大的问题,直到我遇到了Arta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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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大时代

1999年,马云和18位创始人在他的家里成立了阿里巴巴,"让天下没有难做的生意"成为一个时代的口号,过了很久人们才意识到在二十世纪的最后一年,一个大时代的序幕正在悄悄地拉开。在此之前的1998年,几个高中生逃课在学校外的电脑房杀三角洲的时候,他们对于互联网几乎还一无所知,但他们对电脑的认识已经远远不是三年前在初中DOS入门课时关于那些枯燥代码的印象了。而两年之后,谁要是说去电脑房了,一定会引来同寝室友的嘲笑,事实上,那时候已经几乎没有电脑房了,那时候我们大多数的娱乐活动都是在网吧里完成的。当我坐在师大侧门的天纵网吧和名叫"金子"的女网友聊天的时候,我才真正明白"互联网"的含义,借助那一个个跳动的字符,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走进我的生命里。无数个夜晚,我看着她的头像从彩色变成黑白,我呆愣愣的看着她发来的最后一个字符傻笑,那个符号是这样的:)。

那是一个没有表情包,没有微信,没有微博,没有抖音的时代,那个时代有天涯,有猫扑,有榕树下,有《第一次亲密接触》。那是一个手机只能发短信的时代,它的屏幕只有绿色、橙色、蓝色的单光和bibibi的单音铃声,当然,前提是你得有一部手机。因为大多数人还只能在裤腰带里的call机响起的时候,到处找磁卡电话。那是一个你无法想象的时代,更无法想象的是,造成这一切的"无法想象",只用了区区20年。对我而言,还有两件事是那时的我无法想象的:一件是女网友"金子"后来成了我的妻子;另一件是用手机就可以卖画。生命是一出戏,打死谁,我也想不到剧本的走向,坦白的说,相比之下,第二件事想象起来更难一点。(这句不改会不会被打死?)

从新千年开始,中国的互联网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生长。从90年代后期的网易、搜狐、新浪三大门户时代起,互联网真正的走进了中国人的生活,腾讯、阿里、当当、B2B、B2C、C2C、聊天室、OICQ、社区论坛、天涯、猫扑、盛大、传奇、梦幻西游、魔兽、淘宝、支付宝、熊猫烧香、人肉搜索、艳照门、新浪博客、郭美美事件、网络民意、3G、虚拟社区、京东、智能手机、APP、微博、云端、双11、美团、3Q战争、微信、小米、实名制、4G、移动互联、移动支付、滴滴快的烧钱大战、小程序、共享经济、区块链、知识付费、VR虚拟增强、人机交互、AI智能……信息传输从虚拟到数字、从拨号到4G,硬件端口从个人台式电脑到液晶显示器、到一体机、到笔记本、到平板、到智能手机,CPU从486到酷睿i9,存储从3.5寸软盘到固态硬盘,体积以算术级数缩小,存储量以几何级数增长……当我们以相当粗的线条,在过往二十年的时间里随意捡拾、罗列这些词语的时候,我们得以审视这一段仅仅二十年的历史,得以看见这一个个名词、事件、产品、公司就像一幢幢摩天大厦,在互联网的基石上构建了全新的世界。一次次技术的进步、算法的优化、观念的迭代,就像神经网络上的一个个节点,在时间的流逝里构筑了伟大的时代。它的伟大与以往那些时代的伟大最显著的不同就在于它改变的不是少数阶层,它与我们每个普通人息息相关,它的伟大和深刻正在于它的无所不在。即便是那些对这些进程完全一无所知的人,或对这些名词完全没有概念的人而言,他们的生活也无时无刻不在同互联网发生着关联,衣食住行、吃喝拉撒、眼下的苟且、远方的诗歌概莫能外。从这一点来说,拿着手机去菜市场买菜,扫码付款的大妈与坐在写字楼格子间运营跨国贸易网站的白领和互联网的距离是一样的。她不必明白代码与编程,也不必知道产品的逻辑和算法,她甚至不用研究手机和APP里那些用不到的功能,她只需要知道,有了这玩意,不用再揣一兜毛票和钢镚,有了这玩意,再也不用担心收到假币了。

三、淘宝与而立

大时代的事,先放一边。

我妈得知我在淘宝上买东西之后,苦口婆心的劝了我一晚。在那之前,只有我在上小学逃课去游戏厅打游戏和上初中时跟人打架,被人家家长找上门来时,才有过这样的待遇。你买的衣服不合适怎么办?你买的东西是假冒的怎么办?东西邮丢了咋整?你要先付钱吗,去银行汇款后人家给你邮两个砖头怎么办?你去哪找人家?巴拉巴拉巴拉……我老娘一点都不操心大时代的事,她只操心她儿子的事。即使那是在2010年,她儿子已经29岁的时候。"淘宝有商家的信用体系,资金有网站的监管,你还可以参考其他买家的评价……"金子女士的话在我脑海里回荡,这多少抵消了一些我老娘打给我的退堂鼓。迫不及待地,我还是一头扎进了网购的大潮中。不是娶了媳妇忘了娘,也不是时代大潮下的不由自已,我只是觉得一个已经创立了七年的公司,没有倒闭,身边越来越多的人在用,如果我老娘的担心都是真的,要不就是大家都傻了,要不就是那些担心都是没必要的。当然,回头看,那时的淘宝还有很多问题,到今天问题也不少,但,对于一个具有自我进化能力的商业模式来说,时间只会把它变得更好。尤其与那时的实体商业模式对比起来,那些好就显得尤为突出和醒目,以至于让我不自觉的想到"适者生存,优胜劣汰"这个词。就在我开通淘宝账户的两年前,我和金子女士还因为百盛一年一度的返券季,像中了魔咒一样跟随人流在百盛商场里楼上楼下的折返跑。那感觉就像你在进行3000米体测的同时,还要做四则运算,外加各种策略谋划和排列筛选……最后在经历五六个小时鏖战后,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除了几样真正喜欢的东西,还要处理一大堆为了凑单而不得不买的没用东西。而更要命的是,过不了几天,你很可能就在隔壁的商场看到你费尽脑细胞和舍得一身肉拼回来的宝贝,其实在隔壁的店平时卖的价也不贵。在没有网络购物的年代,就是如此。信息不是透明的,获取信息要靠两条腿一家家跑,一家家比,那时候的货比三家靠手指头是不行的,必须靠腿,至于耗费的精力和堵在路上的时间和因为巨大的身心付出而多吃的馒头都是隐性的成本,你最好接受,当做路上的风景,否则呢,你就只得有钱任性。获取信息的代价如此巨大,用信息差谋取利润就变成了一件天经地义的事儿,谈道德?不、不、不,逐利就是商业的道德。千百年来的买卖就是如此,上到宋明小商品经济的早期萌芽,下到改革开放初期的投机倒把、倒买倒卖,信息差增益的价值是其利润构成中相当重要的一部分。而这一切,伴随互联网商业时代的到来,被极大地改变了。在诸如淘宝的网络零售平台,所有相同和近似商品的报价都会被同时展示在面前,伴随信息差的消除,价差在相当的层面被抹平了。而价差的消除倒逼了生产者在生产环节必须投入更多的经历去研发原创性的产品,倒逼了经营者必须为消费者提供更好的服务,以此来在价格之外谋求生存的空间,为自己增加竞争力。因为单纯靠着价格差牟利的时代一去不回了,一样的东西卖价悬殊的时代一去不回了。另一方面,由于互联网在信息透明化、公开化和高效传播等方面的优势,伴随信息差的消减,由高信息差导致的经营环节的过度防御、价格保护以及其他类似的隐性强权也被极大的消解了,交易的隐性成本和风险被极大的降低,交易的意愿被激活了。实体行业的严冬来了,就像当年VCD机消灭录像带一样,录像带没错儿,只是VCD更好罢了。适者必将生存,而适者的生存也必将导致的不适者的凋亡,在经济学中的自然选择即是手握钞票的消费者的选择。当王建林信誓旦旦的表示实体店永远不会被互联网电商取代时,马云是这样回怼的:"确实,电商确实不会取代实体店,但我们会基本取代你。"当消费者的权益被放在一个商家不得不主动考虑的位置时,在一个交易的成本被极大地降低的模式里,在一个消费越来越便捷、舒适且风险越来越小的时代里,被"基本取代"就绝对不仅仅是吹牛逼了。

这就是2010年,这一年高佩育和刘宇还是大二的学生,苗雨晴和沈延南还在上高中。我和姜巍老哥夜半时分,撸过了第二悠的串儿,找了一家KTV,不是为了唱歌,而是为了一人一碗康师傅,吃面、喝汤、醒酒,因为第二天一早还要挤公交给娃们上课。一个人回家的路格外的凉,哼着歌,脚步有点踉跄。酒喝的太多,是因为惶恐,关于三十岁的惶恐……

有可能是关于三十而立的念头在我心里太过牢固,以至于当我不得不在那个所谓的人生节点对自己的生命和未来的生活进行审视的时候,恐惧和焦虑一直伴随着我的那些踌躇满志。尽管我非常确定,我还是个宝宝,但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人这么想——我总得为自己的一事无成找点理由,尽管他们都不相信。那一年的整个冬天,我都抱着借钱买来的相机在即将拆迁的道外大院里晃悠,直到天黑或者两块电池的电量耗光。回家的公交车上不得不用左手掰开冻僵、失灵的右手的五根手指头,才能把相机拿下来。城市要改造,环境要升级,人们要住进整齐干净的高楼里,拆了你的童年跟你没关系,你难过,你凄凉,你乐意。尽管许多文保人士大声疾呼,但时代的大潮,弄潮儿姑且刹不住车,螳臂就更刹不住了。于是从活生生拍到了人去楼空,从人去楼空拍到了残垣断壁,我和许多人与我们最美的时光诀别。看着几万张老城的照片,我突然觉得它们好美,那一刻我觉得作为一个画家,我应该把它们画下来,那也是自我四岁学画画以来,第一次因为强烈的情感催动而去画画,因为太多的话要说,以至于对于如何去画还完全没谱的情况下就开笔了,2010年之前,我学过的那些技术没有一条是为画这些房子准备的,但它们必须在素宣上重新拔地而起,为了那些留恋和舍不得……于是在2011年那些素材和我对少年时的回忆,连同我对艺术和技术的理解,共同酿造了那些叫做《故园往事》的作品。本质上,那些画只是少年情怀的追忆和现实投射在心里的残影,大多数只与我自己有关,至于那后来的名和利以及它们的破裂,和这一切带给我的改变,是当时的我完全无法想象的。2011年三件《故园往事》作品分别入围百家金陵画展、2011年中国画年展和第四届全国青年美展,并在年展和青年美展中获得了最高奖,一年里的三个展览让我拿到了中国美协会员资格。拿到会员证的那天离过生日还差几天,一个人满腹踌躇的喝了点小酒,看着早早睡下的金子女士,一遍遍在心里叨咕着:"好险,不过总算是三十而‘立’了,总算对得起自己吹过的牛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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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猪与风停了

2012年,我揣着中国美协会员证,横着膀子,进了市场。准确的说是市场找了揣着美协会员证横着膀子的我。画廊、机构、各种基金、博览会、策展人、杂志找上门,突然间觉得自己像那么回事了。脸上不知不觉竟有了横肉,在虚幻的光环下,有点陌生。时代的潮头,小小的浪花被高高抛起,于是浪花有了可以俯视大海的视角,太阳的光芒投射在它小小的身躯里,竟然让它有了所谓耀眼的光芒……(以下省略3000字)三年后,时代的大潮落下,巨大的漩涡裹挟着一切重新回到海底,没有光,没有耀眼,没有俯瞰的视角,只有暗无天日的黑和冷。认识我的人忽然间都变得陌生起来,我起初以为那是薄情,隔了很久才明白,泥菩萨们比我陷得还深。如今,对于那时我已经没什么过多的情绪波澜,无爱亦无恨。尽管有时还不免回想,但早已不是因为未平的涟漪或难舍的怀念,只是像看一出戏一样觉得有趣。那是个癫狂的时代,怀揣大把热钱的煤老板、地产商和金融资本蜂拥而至,出手阔绰,胃口惊人。"这一面墙的画我都要了。"这不是一个段子,甚至不是个案。所有人都欢天喜地,喜笑颜开,但没有人知道他们的焦虑和不安,甚至,就连他们自己也在这样的繁华里忘掉了那些焦虑和不安。在一个股市和房事长期低迷的市场,在一个传统产业面临转型升级而压力倍增的时代,在一个整体经济增速放缓的大国,资本找到了一块鲜美的肉,它太过鲜美,也太容易下口,掠夺就成了最高效的方式,甚还来不及烹煮,还带着血就忙不迭的扔进嘴里。千百年来的小圈层一下子被激活了,只要不是在读生,只要出了校门,你大可被称为艺术家,这个低速运转的小产业像被打了春药一般,每个链条都在疯狂地提速,因为明摆着,可赶上这拨了,快拿大木盆吧。艺术品成了魔幻方程式,经过它的转换,资本得以迅速膨胀,老板的焦虑被繁华灿烂吹的一干二净。只是房子要塌,没有人知道。哀嚎遍野的时候那些激情岁月里的莺歌燕语还没散去,于是,落幕时的一声叹息显得格外特别。

2015年,市场崩了。在那之前的短短三年里,《故园往事》从2000/平尺的价格,迅速暴涨到12000/平尺。而那样的涨幅在当时还算是偏保守的。大时代里,每个可怜的人,都活该。但没有人是错的,所以谁都不必承担,因为谁都没法承担。我停止了《故园往事》的创作,不仅仅是因为没有人再为合同支付画款,更是因为面对烂摊子,我只想自我放逐——还能更糟吗?不能了。当然,这也客观上在一定程度上保护了前期藏家的一些利益,尽管他们中的大多数我并不熟识。

怪老板们的热钱太多?怪机构扩张的太盲目?怪从业者太短视?怪自己太贪婪?怪市场太不规范?怪人性太过势利?怪千百年来形成的文化和商业基因令西方几百年来形成的稳定的艺术商业模式在被拷贝到高速发展的当下中国有点水土不服?我不知道。总之,风停了,猪摔了一地。

失眠的夜里,月光洒在女儿熟睡的还带着微笑的大胖脸上,我的心飞的老远。她们的未来、我的未来、我的过去、我的现在。时间的裂隙中,理想、诺言、生命、价值……昏昏沉沉。以为睡了很久,疲惫的爬起来,才半夜两点,慢慢的等待天亮,陪伴我的只有女儿的呢喃。时间在痛与苦里,流逝的格外慢,夜,太长。时间的流逝是均匀的吗?蜉蝣和山川所感知的时间是等效的吗?活着是在时间单向的飞逝中,在不可逆转的熵增中不顾一切的奔走吗?那些山是活的吗?浦笛的话在耳边回响,像一道炸开的雷……当我在2016年的寒假在空无一人的美术楼里画了一个假期的新画后,我知道那些无眠的暗夜也许对于生命也是有价值的。我努力的在泥沼中爬起来,伤痕累累,脸上带着笑,因为我知道,我在生命的至暗里找到了光,我管它叫《异质的山水》,他像另外的一个人画的画,一个死透了又活过来的人。尽管一切仍比我想象的艰难,但我对于艰难和它给生命所赋予的意义却有了不同的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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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在继续,尽管自己的事业一塌糊涂,但孩子要养,老人要顾,早年的盈余精打细算地对付着日子。吃穿住用的东西都在淘宝上买,一来,价格透明,二来,可以节省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一边给孩子喂奶,一边就把下个月的尿不湿和奶粉买了。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在手机上安装了淘宝APP,买东西甚至不再需要开电脑,不再需要插银行的U盾了。支付宝关联了银行账户,安全架构的不断完善,使得所有多余的操作都可以被去除了。淘宝的手机版界面做的越来越好用,基于用户画像所做的推荐算法一代比一代科学,整个物流产业在电子商务的助推下,充分竞争,快速发展。因为不进则退,因为优胜劣汰。同时,电商平台越来越注重信用体系和消费保障体系的构建和维护,从某种意义来说,信用和保障的建立就是在减少交易的成本和阻碍,而相对实体经济面对面甚至是熟人之间的交易模式,曾经很长一段时间,电子商务的远距离、非现场、陌生化、自助式的交易模式在信用建立和消费保障的方面讲,是有着先天的劣势的。但对于一个可以自我进化的模式,一定可以有办法解决自己的短板和先天劣势。所以,一个差评就成了商家的噩梦,许多商家的噩梦就会传导到平台,成为平台的噩梦。在市场充分竞争的大背景下,买家更多选择的可能和公开的评价,就成了卖方和市场不断自我完善的动力,因为所有的消费评价都是消费者在一次次真金白银的消费后留下的真实印记,在互联网构建的市场中,信息的快速交互、反馈、传播和公开成为一种可能。这在前互联网时代的单边市场,是很难做到的。尽管,商家还在想出层出不穷的招儿让消费者尽可能的把兜里的钱掏出来,但总体上讲,商家、平台、消费者三方在互联网商业平台上,在一次次地博弈中不断的找到新的平衡。互联网商业先天具有的信息透明和数据共享、高效便捷的特质,以及继而形成的信用制约体系和传播效应使得三方都能主动地兼顾彼此的利益,而正是这些被充分兼顾的利益为这些交易中必须达成的平衡提供了可能。在互联网商业的时代,任何不守信、不规矩、贪便宜、欺骗、侵害对方利益的行为,都会快速、成倍的反噬自己,快到还来不及获利就会夭折。这在实体经济那种信息不对等、不透明,评价体系和扩散效应极其有限的结构中,在靠着工商管理部门在外部低效地纠正和干预的情景中是很难出现的。当博弈的各方手中都有制衡对方的武器的时候,平衡才能高效的达成,彼此的利益就会成为彼此的关切,互联网商业链接的正是这些关切和诉求,经由这些互联,人们意识到,自己要活的好,就必须让对方活的好,于是三方成为了利益的共同体,彼此依存。商业道德在互联网时代找到了更肥沃的土壤,当诚信的经营变成一种生存需求,并形成普遍共识的时候,关于它的说教就显得多余了。

但我的现实情况是,花钱变得越来越容易,赚钱依旧很难。每次拿起手机,就意味着一次美妙的花钱之旅,但和赚钱没关系。放下手机,不由得感慨,什么时候赚钱像花钱这么容易,就好了。那时候,对我来说卖画和移动互联还没有一毛钱的关系,但,马上就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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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Artand Me

2016年初,跟我有着三年合作的一间实体画廊终于同意销售《异质的山水》,但应者寥寥。"市场的寒冬"、"人都没了"、"上一茬韭菜割光了,地荒了。关键是急急忙忙割了韭菜的人,也没赚到,因为价太虚了,买韭菜的都怕了,改吃蒜苗了,所以呢,所以韭菜就烂了呗……"他们是这样说,我也有一搭没一搭的听过两耳朵。因为,那时的市场跟我没啥关系了,我又成了单干户,自由自在,有点凉快。难得不用再一场场的赶场,不用再陪笑卖乖,不用再为了看娃而缺席报销来回机票的画展开幕而和主办方一个劲儿的骚瑞。每天只剩下教书、画画、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我的失眠症也在那一段几乎痊愈了,可能是潜意识里,终是放下了。一来是想明白我只需要承担我应该承担的,其余的我谁的都不欠,风停了,不是我这只猪造成的。二来,也是最主要的,我终于清醒而勇敢的承认了这样一个事实:我,是一个过气的三流艺术家,三流,而且过气了。画画又变成了简单快乐的事,和别人的期待,和市场的反馈没有一毛钱的关系。像一只被马戏团放逐的野驴,泥地里打打滚,饿了就肯草,无聊了就撒欢跑,白天追日头,晚上数星星。不用再表演不擅长的钻火圈和拿大顶,不用再博取掌声换取口食。一张毛边纸就容得下我的倔强和嘚瑟,我又何必去假装独角兽呢?时不时的会在朋友圈看到有关青年艺术家的活动,一场接着一场多起来,只是场场无我,不管乐意不乐意,在寂寞里你必须学会享受它。早三年我可能早就急了,但那时的热闹却再没法在一个三流过气艺术家心里掀起波澜,不是超凡了,不是脱俗了,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了,只是早早的看明白,那些热闹还是一样的套路,只是换了一拨面孔——一茬新韭菜登场了,水灵灵的。可是,也许是水喷的太多了,烂的更快了。16年,市场有过的一段小回潮,在一些人眼里更像是一次回光返照和垂死挣扎。在内部结构和外部大环境两个层面,并没有产生质的改变,市场的回暖没有在根本上得到支撑,病根不去,折腾就变成了瞎折腾。时间换空间是那个时候对市场最乐观的判断,新的藏家需要时间积累财富,对艺术的理解需要时间培育,新的艺术家需要成长,没死透的艺术家需要更长的市场检验,价格体系需要重新调整,信心需要时间重新建立,伤疤需要好了才能忘了疼。没错,把一切都怼给时间最靠谱,反正是以后的事,谁TM知道未来啥样。但很少有人看到市场本身结构性的弊端和先天的基因缺陷。很多人会谈到为什么同样的商业模式在西方好好地运转了几百年,原封原样的拿到中国,就被玩成这个熊样。因为,中国,尤其是当下的中国太特别了。(话题太大,就此刹住。)对过气的三流艺术家而言,要解决的只有如何苟延残喘地活着,如何通过反省自己来不断地成长,为了理想和单纯的快乐继续画画,把孩子和家尽可能地照顾好。

2016年的6月17日,我遇到了Artand。

如果未来我能成为一个可以称得上有所谓"艺术生涯"的艺术家,这个日子一定是我的艺术生涯中意义深远的一天。忘了是谁分享了一个艺术家链接,艺术家是谁我也早忘了,我打开了分享到微信程序中的Artand页面。一个有销售功能的自助式艺术家分享社区,用手机就能自主的上传、管理、展示、分享和销售自己的原创作品。难得的是,有流量和相当的活跃度。我开始在Artand上传以往的作品,我那时只是想以一个"个人主页"的方式来使用它,因为在网上卖画,尤其是自己卖画,对于一个在"前市场"折腾过的艺术家来说,是有顾虑的,三流的,顾虑会少一点,但还是有,何况以当时的情况看起来,它更像是一个艺术家内部的分享平台,藏家进驻的并不多。在那半年里,我上传了大部分早年售出的《故园往事》,认识了许多青年艺术家,每天热衷于彼此点赞,看着作品被推送或者登上榜单,小小的虚荣心会得到满足。当然,真正令我乐此不疲的不是这些自娱自乐,而是通过Artand,我几乎能以非常小的付出(或者干脆说没有付出)来与包括艺术家在内的其他人发生关联,我能够看到他们的作品,他们也能看到我的作品,不仅仅是看到,甚至彼此间关于作品和创作必要的交流、讨论、评价、沟通也变得极其高效便捷。对一个艺术家来说,这事,重要吗?这事,太TM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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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在艺术品只能依靠实体展示的时代,在像哈尔滨这样的城市由于各种各样你能理解的原因,高质量的画展是很少的,事实上,前互联网时代,全世界的艺术品展示和交易的活跃区也就只局限在很少的十几个国际化大都市里。如此,看画就成了一件成本高昂的事,而且看画,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不是刚需。这也导致了一个必然的结果,对于大多数普通人来说,不看画就成了最好的选择。(艺术品被展示被观看是后续长长的艺术品业产链条的第一步,所以对于艺术市场来说,普通人的这个"最好的选择"可能也是整个艺术行业所面对的最糟糕的情况。)但画家如果不看画,是无法想象的。其次,即便你居住在像北京、上海这样的国际一线大城市,看画、赶画展也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除去显而易见诸如时间成本、精力付出、交通拥堵这些不谈,还有一个更深层次的结构性问题,这个结构性的问题在基于实体展示的模式下,对于新晋的青年艺术家和过气的三流艺术家的成长存在着巨大的不利。而他们的成长,很大程度上决定着艺术市场的未来。那就是,大概率来说,能有块场子,有块墙面在公共实体空间挂出来的作品都是被机构、策展人筛选过的了。为什么要筛选?因为他们要对公众的审美培育负责。(不要笑,这是真的)更因为,实体空间的展线是有限的,包含展线在内的空间成本、宣传成本、时间成本、推广成本和人力成本都关乎着最终的收益。所以基于他们的学术素养和审美判断并结合他们对艺术市场动向、潮流的把握所做的筛选就是极为必须、必要和一定的了。至于这其中的个体素养水准、判断水平和对市场风向的理解与把握,当然只能就事论事的区别看待了,但,筛选是必须的。筛选永远是一件困难的事情,这在很大程度上来说关乎机构的生存,对于风险极大的事,保守、跟随、甚至是跟风、起哄、大帮哄就变成了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于是有的人大红大紫了,有的人抛尸荒野了,其实呢,看画,远不至于有那么大的差别。实体模式的结构性弊端将许多有可能继续成长的艺术家挡在了门外,他们要达到"非常牛逼"的水准才能拿到入场券,但,没有入场券,"非常牛逼"在很大程度上讲就只能是吹牛逼。于是,在前互联网的时代,艺术家的严重两极分化一直是一个普遍的问题,不单是中国,全世界也如此。怪机构保守吗?机构真金白银的扔出去培育艺术家,凭啥不保守呢?尽管在一个像艺术品行业这样最需要独立判断的领域,独立判断和由此构建的对未来风向和艺术家成长的预见性,也是极度缺乏的稀缺能力,在前互联网时代,这样的能力就更难形成。在艺术圈混了一辈子的理论家成了行业专家,也有可能认不出被拍到几百万的作品其实是抄袭某个东欧艺术家的作品,就是这个道理。知识的积累、眼界的宽度、判断力的提升是需要时间的,但时间,是有限的。即便将这种极端的例子刨除掉,在前互联网时代,这些基于艺术品独特性而做的无法定量的筛选,相比于互联网时代还是显得低效、片面。久而久之,圈层阶级的共同利益和口口相传的"失真"培育出了所谓的艺术权力阶层,当人们以道德作为对它进行讨论的基础时,我常常不以为然。什么样的土壤,长什么样的庄稼,跟庄稼谈道德,庄稼也很委屈。在一个信息高度不对等的规则下,在一个无法定量判断的特殊行业里,出于效率和利益的考量,权力和话语权势必集中,这和道德关系不大。至于因为进不去这个圈层而跳脚骂街说葡萄酸,就是另外一种道德缺失了。总之,在那时,这种情况是很常见的:在被冠以"青年艺术家"名头的展览里,在圈内早已成名多年的4、50岁的艺术家才是展览的主体,2、30岁,甚至刚出校门的学生所能受到的关注和展示的机会实在太少了,也正因为如此,市场也不会给他们的作品以更理想的报价,所以推动新人就成了一件费力不讨好的事,所以,哪怕仅仅因为诸如地价、人工、房租等经营成本的考虑,早早的将他们关在画廊之外对画廊来说也许就是最安全的。画廊错了吗?没有。所以,恶性循环就这样开始了。他们,对不起,准确的说是我们,要的其实并不多。但仅仅是把自己的作品挂出来,被人看到,在单一的实体展示时代都是非常非常困难的。除了那些极少数真正有天赋和因为各种机缘获得市场垂青的年轻艺术家,相当一部分人是靠着各种各样的利益交换在换取展示的机会。有毛病吗?没毛病。至于配合机构讲故事,制造话题,会来事,懂经营什么的就更不用说了,一点错儿都没有。艺术品进入市场后,其在市场中的表现,绝对不完全等同于艺术品本身,但,如果把作品扔一边,讨论它的市场,就显得太扯淡了。在这样的背景下,艺术家想在市场中有好的表现,不得不进化出一些与把画画画好完全无关的生存技能,甚至如果这些技能进化的好,画画的差一点,也问题不大。但在互联网构筑的线上艺术商业模式中,这一切都被极大的扭转了,尽管它还有许多不足,但仅就我上述提到的这些实体展示中的结构性弊端来看,互联网艺术商业几乎一次性的、彻底地规避掉了这些前代模式的先天缺陷。最低程度上讲,互联网艺术商业也在倒逼实体艺术商业的转型升级,能不能取代,我不知道,甚至能不能基本取代,我也不知道,我不是马云。但互联网,尤其是基于移动端的互联网商业是不可逆转的趋势,艺术商业也概莫能外,这个我是知道的。在我最初使用Artand的半年里,我尤其地坚定了这样的认识。和一些从第一件作品就在网上出售的"更"青年艺术家不同,对于像我这样经历过上一次艺术品商业繁荣大半拨行情的三流过气艺术家而言,我对这两代艺术品商业模式各自的优劣和异同感受的尤为明显。尤其是旧之劣和新之优。正是这些先天的优势,令年轻艺术家在互联网有了展示的空间,那意味着他们的创作有机会被越来越多的人看到,这之后的交流和反馈也将更好的提升他们的创作,另一方面,作为艺术家,你也能更便捷地看到其他艺术家的作品,你甚至只需要注册一个账号,就能看到当下中国最富于活力和热情的青年人的创作,不完美,但无比鲜活。曾几何时,仅仅是展示和观看,和随之而来的交流、探讨也是那么困难,但这些对于艺术家的成长太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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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重要的是,除了能看到别人的画,在Artand上,你还能看到别人的作品价格。实际上,我甚至觉得这是Artand最了不起也是最吸引人的地方。从某种意义来说,艺术家在互联网平台以公开的方式标注价格就意味着和传统模式在策略层面的决裂,这样说并不过分。如果你不了解艺术品的传统商业模式,对此你一定觉得特别奇怪。买东西当然要标价,这有啥好奇怪的呢?但,真的很奇怪。很少有一个行业像艺术品行业一样,对它的产品报价是如此的扭扭捏捏、讳莫如深。基本上,你无法在一件艺术品售出之前在公开的渠道和场合看到它的报价。这其中的道理和缘由是一个非常庞大的话题,再此就不赘述了,基本上你可以理解为这种不向潜在买家们统一公开报价的行为与艺术品在诸如原创性、唯一性、稀缺性等特殊的自身属性有关,与人性中某些不言自明的特质有关,也与行业的竞争、博弈策略和消费心理有关。总之,不公开报价成为了一种惯例和行业共识。所以在商业展览中,你很难在作品的信息标签中看到作品的报价,如果你有收藏的意愿,可以咨询画廊或机构的工作人员,他们会私下告诉你作品的价格和可能的优惠,一切看起来好像倒也合乎情理,但这些行为的背后实际上却有着很多普通消费者难以理解的原因,尽管实际上它会造成交易的阻力,但因为那些可以想见的更大的潜在不利,没有人愿意首先打破惯例。如果没有互联网艺术商业的到来,这样的传统也许还会在传统的实体展示销售模式中被保持下去。产生于西方的画廊代理制度,脱胎于西方的价值观念和商业伦理,其运营有着相对严谨的操作规范和信用保障,所以这种不公开报价的方式在那样的语境中尚有可以存在延续的土壤,尤其在原创艺术品商业这种实际上体量规模较小,买方和卖方群体相对较为固定的特殊行业里,不公开报价,实际上是有一些显而易见的优点的。但一切到了当下的中国,就完全变了样儿。还是那句话,当下的中国,太特殊了。考虑到我们对于某些商业伦理、经营规范和信用价值等方面的独特理解,考虑到伴随经济的暴涨式发展,大量的买家、中间方和卖家在极短的时间快速涌入艺术品市场,以至于相关的行业规范和默契还来不及形成,同时考虑到艺术家成长的缓慢和不确定性导致的供求失衡和惨烈的竞争,考虑到艺术品特有的难以定量评价的特性,考虑到那些不好拿上台面的各种利益诉求和由此衍生的套路,不公开报价实际上就成了一个相对而言的最佳选择,但实际上,正是这个最佳选择成了一场灾难。必要的防御武器在特殊的背景下成了有可能的杀伤性武器,猜疑链借着各种八卦小道波及,信用体系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伴随交易的成本和阻力增加,交易的效率和意愿大幅降低,对于新晋藏家和一般性的消费级别的藏家尤其不利,但实际上他们正是一个艺术市场得以繁荣的根基。当市场的规模还处在一个较小的范围或市场规模的发展保持缓慢渐进发展的状态时,当市场的运转和走向还维系在少数具有相当专业素养、经营经验且商业道德水准和自律性较强的人手中时,这样的问题尚不显著,靠着市场内在的纠正机制和制约效应,整个市场的运转尚能维系在一个相对稳定的状态。但当大量的资本、画家、机构、藏家抱持着各自的诉求以极短的时间和极端的方式涌入市场展开争夺的时候,这一切就成了一场灾难。我不太愿意谈人性,因为谈人性就意味着在某些方面,打心里,我们就放挺了。我更愿意将它看做是一个类似于因为生产关系不能适应生产力而开始反向制约生产力的状态。在传统的实体展示和销售的艺术商业模式中,画家不知道其他画家的作品价格是很普遍的,不仅如此,一个画家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画卖多少钱。(有可能我没有说清楚,我不是说画家不知道应该怎样为作品定价,我是说机构以多少钱出售了画家的作品,这个画家自己很有可能是不知道的。别笑,这是真的。)与此同时,机构不知道其他机构是如何为作品定价的,这种事也不奇怪。藏家几乎没有任何渠道获得公开的关于作品的报价,而只能获得机构单方提供的一对一报价,但你想判断这个价格是不是合适、是不是客观是很难的,因为没有对标,尤其是可兹信任、条件对等的对标。作为藏家,在这种情景下,你永远有理由相信你可能受到不公正的待遇,因为你的待遇是否被公正对待在缺乏对比的条件下无法被证实或者证伪,或者这样的证实和证伪需要付出的成本远大于你对此的好奇心和收益。你甚至完全有理由怀疑,是不是因为露出了名表或皮鞋太亮,结果被当了冤大头。除非你是非常有经验的老手或者你有着非常灵通的消息渠道来为这些一对一的报价做衡量,否则你就只能假装它是对的或者是错的。但对于新晋的藏家和消费级别的藏家,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你可以说,艺术品无法定量判断,而且左右艺术品价格的因素有很多,甚至是很多画外的因素也在影响艺术品的定价,所以这一切都很复杂,只能一对一的定价。实际上,我完全同意这样的论调。但每当有人跟我说有个事很复杂的时候我就会想,要么他也不明白。要么他懒得跟我说,要么丫一准憋着跟我使坏呢。实际上,在很多具体的交易情境中,这种对于价格判断的模糊性正是艺术品交易最有趣的地方,但这和绝大多数钱不是大风刮来的藏家都无关。我实际要说的不是如何为作品定价的问题,我要说的是公开报价的问题,两者有区别吗?当然有,估计看不出区别的人也绝对看不到这里吧。我得再重申一遍,对于上面提到的艺术品定价的复杂和特殊性我是完全赞同的,我甚至认为即便是一个画家在一个时期创作的同类型作品,严格来说都有着一画一价的必要和空间,当然要付出相应的精力和成本真的在实际交易中这样去做是另外一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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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不公开报价,机构有着一大堆可以理解和不愿谈起的理由,但事实是,不公开报价在为机构提供必要的策略优势和保护的同时,极大地增加了藏家对于价格判断的难度,继而增加了交易的难度和阻力,因为伴随增加的交易成本,交易的意愿也会降低。信息不透明所导致的信息差和判断困难形成了交易的壁垒,尽管少数金字塔顶端的艺术家和藏家在特定的、稳定的小范围里还能保持可观的交易,但实际上,对于绝大多数中端和低端交易,这样的方式是及其不利的,对于新晋的藏家和新入场的青年艺术家尤为如此。当交易的难度大到到某个特定的阈值的时候,交易的意愿就会显著下降,传导效应就会导致恐慌甚至是抛售,于是恶性循环开始了,于是风停了,好好的猪,摔了一地。(那些早早起飞的猪,因为早已经飞到大气层之外了,所以不受地球引力的影响,风停了,对他们的影响似乎就小一些,当然这个纯属我的瞎猜。)时间是个好东西,它令你成长,它的流逝给你远离漩涡的视角,过得久一点,回头看,风是怎么停的猪是能想明白的。

并不是实体机构中的人的问题,尤其与道德无关。换做任何人,在商业的特定结构和继而自然产生的规则下都会考虑成本和利于自身生存的策略,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我们有时将这种行为概括为在商言商。但同样不言自明的是在商业活动中的博弈行为背后,是利益的交换,利益的交换基础是平衡,失去这种平衡,就意味着伤害,而且这些伤害最终会反噬自身。结构本身的问题才是大问题。以往的舶来模式本身存在着隐性的基因缺陷,当这种缺陷结合了特定背景的下的国情和文化特质后,就变得极不稳定,在大量热钱涌入和恶性竞争的触发下,隐性的缺陷基金开始表达了。在商业中,我们能说钱太多是错的吗?我们能说需求太旺盛是错的吗?我们能说大家都想买画是错的吗?我们能说艺术家都想多卖点画是错的吗?我们能说机构大把真金白银撒下去只是为了崇高的艺术理想和做慈善公益吗?甚至谁拿着钱,做了怎样的决策都不是导致这一切的重要原因,与人的天性相关的那些欲望、贪婪、机会主义、投机取巧、自我保护都没错,错的是一个烂规则——一个单边利己的,能保障不守规则的人靠着小聪明能更好的活着的烂规则,最要命的是,它甚至成为了一个谁都见怪不怪的传统和习惯。

实际上,早期的Artand版本里,就有一个价格保密的选项,很多艺术家都在用,没有人觉得奇怪。艺术家有各种各样的理由隐藏自己的报价,只对特定询价的人报价,平台为艺术家提供这种功能服务也合情合理,这个按钮就是对之前的实体模式的自然继承,谁也没有意识到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可是突然有一天这个按钮消失了,之前所有点选了价格保密的作品被系统默认归类为"仅展示"作品,也就是说,一个艺术家如果还想在平台上出售这件作品,就必须重新编辑作品的价格,并对包括潜在藏家在内的所有人公开它的价格。互联网商业模式最有价值、最具能量、最有活力的一面被释放了——信息的公开和透明。甚至这件事的促成也得益于互联网的信息沟通的便捷特性——因为促成这个按钮消失的正是那些不断通过各种信息渠道向平台抱怨价格保密让他们的购物体验很差的藏家们。在实体领域里没有人像向画廊抱怨过吗?我想当然有。但有两方面原因使得画廊对这样的抱怨或者置若罔闻或者心有余而力不足。一来,任何一个画廊都不可能签约像Artand 这种互联网艺术电商平台如此之多的艺术家,不仅如此,他们的固定藏家相比于互联网平台也不在一个量级。所以公开报价的收益相较于可能的成本和代价是不成正比的,因为体量的限制,决定了画廊没有必要冒着如此之大的风险来推翻一直以来的行业惯例。二来,也没有人愿意第一个站出来对已经形成惯例的商业模式进行风险巨大的颠覆。除非所有画廊约好了,同时在某一天集体、同时公开艺术品的报价。利益博弈、规避风险和猜疑的本性使得这样的假设几乎就只能在幻想小说里实现。但实体模式做不到的,互联网模式却能做到。一行代码,就能保证这个按钮在所有艺术家的操作界面同时消失,而且Artand所服务的艺术家和藏家体量已经不是普通的实体画廊所能比拟的了,这一切可能的潜在收益也值得这样去尝试。当然,这都是我的猜测和马后炮。也许这样的决定只是刘强出于对藏家消费体验的改善而做出的。在面对艺术家的询问时,Artand CEO刘强的答复就只有一句话"藏家的消费体验不好。"接收用户的反馈,改进产品的性能以使得它的用户能够拥有更好的体验,这不就是一个决策者最应该做的事儿吗?就这么简单,但这样的改变却又是如此之难。好在它的意义,足够深远。看起来刘强掀掉了这块遮羞布,让习惯了保密价格的艺术家一时间有点无所适从,像是把艺术家逼上了绝路,但这确是一条唯一正确的路。想要在市场中获得肯定,生存下去,你必须对市场,对藏家坦诚,并给他们公平的对待,而公开你的价格正是最为重要的一步。因为千百年来,除去极少数小圈层行业,几乎所有的市场都会公开价格,这意味着公平和效率,也是建立判断体系和信任体系必须的过程,只有这样,市场才有良性运转的可能。在艺术品这种对"质"的判断极其模糊、多元的行业,如果"价"也是不公开的,实际上对这个产业来说,就实在太苛刻了。对于许多青年艺术家来说,正是公开的报价令他们有了生存下去的土壤,另一方面,藏家们再也不用担心因为不小心露出名表而挨宰了,没有什么能比商业活动中被得到公正公平的对待更让人安心的了。当然,公开的报价对于艺术家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他们必须为自己的作品制定更合理有利的价格,不是艺术家认为作品应该卖多少钱,而是具体的作品在现有情况和条件下,如何报价才能在最大程度上即能符合它的价值又能保证一定的成交可能,艺术家必须清楚的认识到这一点。甚至,在几个可供选择的弹性空间内,基于不同的预期和目的来确定最终的定价。这在以往的结构中是很难实现的,即使有艺术家想这样做也是不太可能的,尤其在短期内,一个艺术家完全没有能力形成这样的定价能力,因为可以参照的数据太有限了,不论是横向作品的对比还是与自身情况类似的其他艺术家的报价数据,当你对前端市场的价格情况缺乏了解和了解的可能时,对自己的作品缺乏必要的和客观的比较时,你是没法做出合理和有利的定价的。但互联网艺术商业平台所提供的数据和数万个多样化的鲜活艺术家样本,尤其是全平台公开的报价为艺术家的定价判断能力提升和符合自身特点的定价策略的形成提供了可能。尤其像艺术品这种因为原创、唯一、多元和模糊等特质而导致无法单一量化的定价系统,只有数据会建立可靠的经验,而极大的数据则会加快这种经验的建立,最终令主观的判断更趋合理。在像Artand这样的平台,只要稍加留意和学习,很快你就会对不同类型、级别作品的报价建立趋近客观的判断,实际上这种判断的建立,对于艺术家和藏家,以及双方的成交都是非常重要的。因为,一个卖方不知道卖多钱合适,买方不知道用多少钱买才合适的买卖,是很难达成共识的。而对于刚刚进入市场的艺术家,也能够在这些公开的数据里,通过对其他艺术家报价的观察和比较中逐渐学习定价的技巧,来不断完善修正自己的报价。少则几天多则几个月的快速市场反馈就会给你答案。同样,藏家也可以在对艺术家既往成交情况和报价的研究中,判断其他藏家对某个艺术家作品和定价的看法,这在很大程度将为藏家的收藏和投资提供非常重要的判断依据。这样的情况在传统的销售模式中是无法想象的,实际上,在传统模式中艺术家在作品的定价过程中,是没什么话语权的,当然,即使有话语权,他们的定价可能也并一定比机构更靠谱,因为传统模式中,真正掌握信息的人是极少数在市场中打拼多年的机构从业者,而且这些信息的积累往往受限于渠道,而显得极为缓慢。如果把信息的准确性和时代、潮流、风向、不同时期的不同作品等这些可变量考虑进去,它们的实际参考价值可能就要打更多的折扣。这和人是不是变得聪明了无关,或者说,基于互联网技术,我们通过快速大量的数据处理,有了较之以往更好的做判断的可能和对市场做快速反应的能力。而建立在信息高速交换和快速反馈下的互联网商业定价博弈,实际上更像是一种带有民主意味的共同定价,这其中的优势不言而喻。

在价格保密按钮取消之后的几个月里,我发现粉丝构成中藏家的比例越来越多,一个透明、公开、友善、有活力的市场一定可以吸引更多的人。也正是借由对于定价的关注和学习,令我对自己不同类型作品的报价有了更为客观、理性的认识和灵活、具体的把握。成交和持续的成交就变成了顺其自然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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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演化与选择

从那时起,我开始更多地在Artand上传可售的作品。Artand图标被从手机屏幕的末页移到了首页。一度,Artand的使用频率甚至超过了微信。一个更大的世界在面前打开,除了那些不曾懈怠的跋涉和无法动摇的信念,还有土壤。甚至,土壤才是成长的关键。伴随不断的作品上传和蹿升的主页访问量,我意识到基于移动互联为架构的艺术品商业新模式对于我们这一代艺术家已经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也许它还会在大时代中产生更为深远的意义,只是,时间尚早,一切才刚刚开始。与此同时,Artand也在通过一次次的改版,来完善自己,不断进化。无论是基于现实情况的被动应对,还是对用户反馈的主动回应,亦或是出于它的创造者和运营者对于心中理想产品不断深化的理解和认识,这许许多多的内外因素一直在不断的推动着它的发展和进化。刘强将这些产品的改变称为"试错"。这样的说法即低调,又高调。低调是因为相对于那些对理想和愿景夸夸其谈的创业者,刘强的"试错"显得更为务实和稳重,对于行业的现状和未来可能的方向,以及艺术商业的特点和市场各方的诉求,他有着远超常人的洞见与判断,但所有的夸夸其谈都不及在一次次的自我检省和修正中通过不断地完善来呈现最佳的作品来的务实,毕竟,所有的理想和愿景最终必须,也只能通过"作品"来实现。而说到他的高调,则是因为"试错"代表了一种开放、包容和勇于自我审视、剖析的气度和能力,那等于在宣告:我不怕错,甚至不怕输,如果能够完美的呈现"作品",一切试错和错误本身都是值得的……

尽管一度,Artand——这件刘强的作品在包括我在内的许多用户眼里改版太快,以至我们不得不一次次的探索它的新用法,但好在它总能在一次次的摸索和"试错"中变的更有利于自身的生存发展,变得更好用,更人性化,变得更符合艺术商业运转的规律。它的这些自我进化和迭代,让我觉得它是一款活着的软件,而且是有生气的活着,这对于它自己和它的用户是如此的重要。

我不知道前些年崩掉的那个短暂繁荣的中国艺术品市场还会不会回来,如果它的模式被更好的模式所取代,它可能永远都不会回来了,因为适者生存,优胜劣汰。或者未来,中国繁荣健康的艺术品市场还会到来,但那一定不是当初的样子,这个,我是知道的。在移动互联和信息数据交互的基石上构建起的全新艺术品商业模式正在培育它的新主体,完善它的新规则,不断探索它的新形态,Artand一次次的改版正是这样一种时代变革的缩影,这背后的逻辑是高效舒适的对接供求双方的需求,提升交易的安全性、便捷性和舒适性,去除不必要的中间环节,消除交易过程中的潜在阻力和风险,为艺术家和藏家提供更多的展示和选择的可能。尽管改版的直接目的来自于三方不断的磨合与博弈,但进化的根本目的和本质需求是不变的:艺术家需要藏家和平台,藏家需要平台和艺术家,平台需要藏家和艺术家。各方的诉求在一次次的产品升级换代中被充分的保护和考量,形成动态的平衡,结成牢固的共生关系。信息的壁垒和多余的交易环节被抽掉了,在新的商业形态中,艺术家除了是艺术家,还要在前端市场学会经营自己,服务藏家;平台则为艺术家和藏家提供更好的交易保障,完善交易规则,提供多样性和针对性的服务;藏家在信息公开的平台能够更好的提升自己的审美判断能力和价格判断能力,在安全便捷的市场中,把钱花的明白、舒服。三方在快速成长中难免有碰撞、磨合、修正,甚至是局部结构中的主动退让,但因为新的市场架构的诸多特质和规则保障,传统市场中那些所谓的欺骗甚或欺负几乎没有了。在一个数据开放的平台,你没法做坏人,或者做坏人的代价远远大过了收益,在一个守规矩就能活的很好的规则里,也没有人愿意去做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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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市场可见的未来一定是基于互联网作为其基本架构的,移动端是其中最为重要的一环,这是时代的风口,它与以往的不同是其基于"互联"、"智能"、"数据"、"便捷"为基础的新模式规避了传统模式中的先天弊端和少数阶级对于信息、资源和定价的垄断。而正是这些,有效的保障了市场向着健康和可持续的方向发展。人们对于美的追求是不会止步的,在当下高速发展的中国尤其如此。相较于多层次的需求和其在未来的发展潜力,艺术品的供给不是太多而是太少了,过往实体模式下较为单一的高端层次市场和小圈层特质以及无序低质的低端市场导致的本体价值背离和混乱都无法满足快速增长的多元化和多层次的艺术消费需求,而互联网艺术商业模式则极好的在恰当的时机以此为切入点,以自身的优势突破了制约艺术品交易的瓶颈,使艺术品市场的细化需求和多元化发展得到更好的保障和开发。最终受益的不仅仅是艺术创作在当下中国的发展,更是那些真正爱艺术,追求美的心灵享受的收藏者。正是他们的成长和支持,在根本上推动了艺术品市场的健康繁荣,他们是真正希望在作品本身得到精神愉悦的人,他们不是拿钱买画等着套利跑路的人,他们不整面墙的买画,他们在对美的追求、学习和研究中,实现着对美学的价值体认和精神向往,互联的艺术商业模式,给他们提供了开放、多元、公正、透明的市场环境,千千万万诸如公司白领、公务人员、小商业者、知识分子、蓝领等中间阶层构建了新的藏家群体。藏家这一在过往领域中特定的专业圈层代称,正向着多角度、多层次、多需求方向拓宽自己的概念边界,这是互联网艺术品商业培养的结果,也是构建市场并使其稳定发展的根基,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的选择正是未来的风向所趋。需求培育市场,供给也在培育市场,借由市场的链接,需求与供给也在不断的磨合中实现自身的发展。在互联时代,这样的磨合、碰撞与发展,较之以往变的更为迅捷,波及更为广阔,意义也更为深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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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生长的声音

时间到了2019年。Artand即将迎来它五周岁的生日,而我在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也迎来了我在Artand的第1000天。在过去的1000天里,我一共上传了293件作品,其中可售作品166件,39位藏家收藏了其中的108件作品。涵盖了包括《故园往事》、《异质的山水》、《尘光眷语》、《玩石》、《会心集》等所有公开发表的系列,主页访问量5000000+。这是三十八年来第一个与我有关的五百万,但一定不是最后一个。这所有的一切在我1000天之前入驻Artand的时候是无法想象的,就像我也无法想象在这里会遇到这么多优秀的青年艺术家,就像我也无法想象在这里会遇到这么多喜欢艺术、支持艺术家的藏家。但我必须得说,这样的数据在平台上也只能算是平常的水准,因为就在2019年年初那段几乎每天都有成交的日子,我在畅销榜第一的位置上也仅仅待了一周。我们与过去告别,我们满怀期待的迎接未来,是因为能够在新兴的互联网艺术商业结构中感受到它的活力和潜能,因为它在不断的演化,并将这种自我迭代和更新内化为核心的驱动力,基于信息数据的展示、反馈、传播和透明、公开等诸多的内秉特质为这样的自我完善提供了动力和保障。所以尽管今天的互联网艺术商业模式仍有许多尚待完善的地方,但你完全有理由期待它的未来,更值得期待的是伴随新的商业模式一同成长的青年艺术家——这些努力勤奋不懈创造的人,这些为生命、为文明、为美好躬耕不辍的人,一定会在时代里留下自己的印记,因为,我们所创造的作品来自于我们对于时代的观察,来自于我们对于生命的感悟,来自于我们对于美的理解,来自于我们对于价值的判断,我们所创造的这一切就是我们生长的声音,也是大时代里最美的和弦。

续一、活着是最首要的事儿

考虑到会有我的一些学生看到这篇文字,所以不得不在文章的末尾做一些补充。如果只是粗略的来看,文章所描述的基于互联网作为基础架构的艺术商业模式的未来是相当吸引人的,这可能会给很多跃跃欲试想要进入这个市场的年轻艺术家和学生造成一种错觉,你会觉得在互联网上卖画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而这正是我最担心的。大概率来说,你可以记住这样的结论:在互联网上,不是画更好卖了,而是好的画更好卖了,差的画可能更难卖了。实际上,准确的说,互联网艺术商业模式并不能让艺术品的成交变得容易,它只是在一些层面优化了以往传统中基于实体展示的售卖模式,规避掉了一些传统模式的缺陷。当然,就像我在文中说到的,互联网基础架构以自身的许多结构优势为艺术品的成交带来了许多可能,更大的传播、更高效展示、更公开的报价、更便捷的沟通、更广泛的潜在受众等等等等。并以此激发了艺术品市场新的动能,拓宽了传统市场的受众群,兼顾了更为多样化的市场需求,也更加高效的培育了新的收藏阶层,尤其为他们的审美判断能力的快速提升,提供了非常好的土壤。但所有的这一切都不能保证具体某一个青年艺术家的市场表现,真正起到决定性作用的,与具体的个人有关的仍然是那个老生常谈的事儿:把画画好。舞台大了,台阶低了,看起来进入市场变得容易了,但上了舞台,能待多久,有怎样的表现,有多少掌声最终还是取决于你的作品。另一方面,定价可能是另一个关键的因素,以往在学校中我们强调这些东西很少,但从一个艺术家要在市场中生存来作为出发点,定价的方法和策略可能是生死攸关的事儿。好在,无论是从把画画好出发,还是从研究定价方法考虑,对互联网艺术商业的关注、研究和积极参与对一个艺术家的成长都是有好处的,这是毋庸置疑的。同时,我们也必须注意到,像所有新生的事物一样,互联网的艺术商业模式还处在成长阶段,无论是相对于传统模式还是相对于未来可能出现的其他更新的模式,它自身也有着许多的缺陷、弊端,或制约自身良性发展的因素,有一些是能够靠自身的结构优势逐步自我纠正完善的,有一些可能很难在短时间内靠自身来解决,比如商业的伦理道德、人性的博弈、文化传统、版权保护等等,这需要不断地在具体应对中通过建立规则和机制来逐渐完善,需要所有在这个市场中的人,也包括你们来共同解决和维护,作为一个强烈依附大经济和大环境的末端行业,很难去准确判断它的未来,但作为个体,你永远可以知道,未来就在你自己的手里。祝福你们,不改行也能活下来,而且能活的越来越好。

大时代和我的一段小历史 

续二、另外的结尾

读下来自己写的这些文字,突然觉得有点有失偏颇的味道,这也许和主题的侧重有关,但事实是我对实体模式的艺术品商业模式并无偏见,恰恰相反,尤其是那些被时间和市场检验过,有着良好操守和口碑,在市场动荡和长久的萎靡之后仍能保有活力的实体机构,更多的是钦佩和敬意。正如我在前文所传达的,研究那些在种种不利的因素下依旧保有活力的模式,是非常有价值的。只是限于主题和篇幅,并没有更深入地涉及这些内容。无论从事实还是从情感的角度,我相信在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艺术品商业的实体模式都不可能被基本取代,更不必说被彻底取代。不用说像高端艺术品这种强调原创,继而拥有绝对的唯一和稀缺性的艺术作品,即便是像服装和日用品这种普通的工业产品,实体商业在互联网商业快速增长了十余年后也没有被基本取代,大型商场和大型连锁超市还都好好的矗立在城市中心。但如果说互联网商业给实体商业带来了巨大的冲击并导致了实体商业在许多结构层面发生了改变,倒逼了实体商业的转型升级和新业态的开发,这的确是不争的事实,就像许多中低端的品牌受限于租金和成本考虑,从商场撤柜,而商场则把空余下来的位置租给了餐饮和影院、游戏厅、健身、美容、教育培训等这些顾客必须要到现场才能消费的行业。但另一方面,高端的品牌和大的跨国连锁品牌也包括奢侈品牌,依旧能够在刨除场地、人工、推广成本后有很好的收益,在实体模式中保持良好的增长,因为品牌效应和独特的非理性的人所形成的的多样化的消费心理为这些产品赋予了更多的隐性价值,带来了更多的溢价和增值,这多像自然界的优胜劣汰和自然演化,活下来的,一定是因为有可以生存的优势,但优势和优势之间却有着各式的不同。近年来关于实体与互联网的模式之争中,还有几个与此类似或相关的耐人寻味的小图景,限于篇幅无法纳入正文,弃之又有点可惜,我将它们作为多余的素材罗列在下面,权当消遣吧。

一些实体模式中步履维艰的中低端品牌,不得不采取撤柜而转投互联网平台的方式,但他们的结局却天差地别,有一些在互联网平台风生水起,有一些去了互联网平台反而消亡的更快了,可见,真正决定一个品牌存亡的可能不仅仅是在哪卖的问题。与此相对的是实体模式中依旧活的很好的大品牌并没有固步自封的安守实体模式,反而大举推进自己在电子商务领域的布局,一切能抓住的机遇都值得去抓住可能就是这些成功的商业品牌得以长久生存的底层基因,尤其在像淘宝这样的电子商务平台在优化了内部的规则和机制,改善了营商的环境,保证了版权安全,逐步摘掉了假冒伪劣和粗制滥造集散地的帽子之后的近几年,超级品牌的入驻正变得越来越普遍。超市近年来的图景也发生着一些有趣的变化,购物主体逐步呈现老龄化态势,这和九十年代初,沃尔玛和家乐福刚刚进驻中国市场时的情况正好相反,那时候大爷大娘们觉得去超市买东西哪比得上去早市实惠,那时候去超市都是不会过日子只会赶时髦的年轻人。而如今,年轻人都去了网上,他们太忙了,他们只有趁着老板不在或者拉屎的功夫才有时间买东西,他们太累了,累到都不愿意把水果从超市拎回家,而网络为这一切提供便利,家跟前的生鲜店好像一夜之间就冒出好几家,下完单,只需要几分钟送餐小哥就把水果蔬菜送上门了,就差喂到嘴里了。而超市里之所以还聚集着很多大爷大娘的原因却是多层次的:网上购物用不明白,眼花看不清楚手机屏幕,怕支付宝里的钱被电脑病毒给吃了,超市会时不常的价格促销,价格低到坐八站公交车来买都值得,岁数大了,也没啥事,就当溜达玩了,见见人儿,省的老两口在家大眼瞪小眼闷得慌……以至于2018年沃尔玛在哈尔滨关闭了所有实体门店后,很多大爷大娘黯然神伤了很久。更耐人寻味的是消费场所更迭了三代后,早市夜市在如今还都好好地活着,因为它有优势,而且是不可被取代的优势。多样性需求和便捷的优势带来的旺盛活力让曾经令全世界都闻风丧胆的中国CG对它都无可奈何。要活着,其实不需要完美,不可替代,就能活着,哪怕是已经存在了几百上千年的老模式。与此同时,年轻人的消费习惯也在发生着改变,尽管看电影、玩游戏、健身、做美容还需要走出去,到实体店才能完成这些消费,但通常,我们会在出发前就把电影票和各类打折促销劵在网上买好,甚至在手机上预先完成付款,凭码取货。一来不用到现场再去排队,二来网上的优惠通常比店面要大一些。至于吃饭,除了极为特殊的需要,大多数时候都在网上订餐,因为等待小哥送餐上门的这段时间里,我可以收拾收拾屋子、擦擦地、洗两件衣服,或者干脆啥也不干,喝杯茶发呆望天。如果不订餐,我就得走着去,坐车去或者开车去,我可能要为此花费更多的时间,比如堵在路上、比如到了地下停车场一圈圈的兜圈,只为了找一个停车位,好不容易精疲力竭的上了楼,发现想吃的店已经排了50多号,有桌子的食客一遍遍的催服务员上菜,与此同时,一个个穿黄色和蓝色制服的小哥拿到他们的餐食,在众多等餐人可怜巴巴的目光里飞快的冲向电梯间,因为很多店都是优先处理网络订单的,因为平台的约束,因为一个网上的差评的危害可比堂食的顾客大呼小叫造成的危害大多了。互联网占领了一切它能占领的领域,哪怕是一时无法全面占领的,也会局部占领,建构在全方位的需求满足和更好的服务与体验之上的互联网商业,摧枯拉朽,改天换地……

我常常在这样的观察中得到很多乐趣和启发,很难说这些短短十几年间形成的改变对于人类的长远发展是好是坏,那也不是我该操心的事,就像是自然选择和物种演化,谁也无法预设改变的方向,但最终有利的一定会被留下来,如果一个新模式能存活下来,绝对不是因为它完美,仅仅是因为它比前代模式好,哪怕只好一点,而可能正是这更好的一点点形成的不可替代,成为这种新模式可以长久活下去的理由。另一方面,那些既有的旧模式能够继续长久地生存也是因为它拥有其自身结构和行业特性所形成的不可被取代的优势。但扩张和争夺是商业发展的本性,没有人能保证可以在商业竞争中高枕无忧的活着,小到一个企业,大到一个行业,甚至是一种商业形态,你永远都不知道你的对手有怎样的武器,你甚至不知道你的对手是谁。就像录像带不知道VCD会革了自己的命一样,而VCD活的甚至还没有录像带时间长。从艺术品的特殊性考虑,艺术品,尤其是顶端的艺术品的实体展示仍是非常必要和重要的,考虑到它的价格因素和潜在的成本与收益比,实体展示都是有必要的、有空间的。毕竟,如果一件作品的价格到了一个特定的阈值,去现场看看它再决定是不是要掏腰包,就显得非常有必要了,何况对于相当的高端艺术品消费来说,其目的不仅仅只于消费本身,甚至是更大的商业和社交行为的一部分,所以实体场所的展示、交流和社交活动就是不可取代的。而且,通常伴随这些高端艺术品的消费,一些附加的增值服务和令人愉悦的消费体验和心理满足也需要藏家到场才能享受,所以,对于艺术商业的近未来,实体模式不会被取代,甚至,如果整体的消费水平持续向好,实体模式在相当的层面还会有更为乐观的空间,尤其对于那些信用体系构建较好,商业操作规范,判断能力和趋势把握能力突出,有着广泛高端资源的机构。但如果用前几年的野蛮式增长做对照,如今的减少、压缩已然成为了事实,甚至这个萎缩的趋势在现在还没有停止。所以严格来说,新的模式并不是推翻了原有的模式,而是在原有模式中拿走了它更擅长的部分,并且利用自身的优势,拓宽了原有的模式宽度,培育了新的增长点。另一方面,新模式也的确加速了一部分实体机构的凋亡,倒逼了另一部分实体机构的升级和进化,反而令他们活出了新天地。从这种意义来说,线上的艺术品商业模式的发展从外部触发了传统模式的升级和进化,对于艺术品创作、展示、流通、交易产生的影响是积极的。同时,两种艺术商业模式的长期并存对于双方各自的发展和演化,对于艺术家和藏家的成长与培育,对于整个艺术商业的繁荣也一定会起到重要而持续的推动作用。

就在我敲下这段文字的时候,在2019年的巴塞尔艺术展香港展会期间高古轩为艺术家阿尔伯特•厄伦(Albert Oehlen)设立了线上展厅,并取得了理想的成绩。实际上这已经是这个享誉世界的蓝筹画廊在短短一年内,第三次通过线上展示的方式来为艺术家销售作品了,而且在高古轩为艺术家提供的线上展厅里,公开了所有作品的价格。商业从不给自己设限,抛弃更好的可能性就等于自我放逐,那绝对不是一个商人要做的。如果没有一个永远有效一劳永逸的真理式商业模式存在,基于现实,基于生存的有利原则随时调整自己的策略就是关于商业生存不变的真理。实际上,相对于其他知名的艺术商业机构,高古轩的线上试水并不算是早的,很多实体机构在五年前就已经开始稳步地推进了自己的线上展示和交易工作。"据英国保险公司Hiscox与艺术研究机构ArtTactic发布的"2018年线上艺术交易报告"数据显示,线上交易数据2017年达到了42.2亿美元,在线交易也已经成为吸引新晋买家参与艺术品市场交易的重要渠道。从艺术品全球线上交易的表现来看,整个艺术市场的线上交易已经呈现出了上升趋势。手机购买艺术品的使用量大幅增加,到2018年上升到20%……据数据初步估计,未来的年平均增长率为15%,到2023年,在线艺术品市场的价值将达到83.7亿美元……" (引自《艺术市场通讯》2019年1月14日文)

尽管预测未来从来都是一件相当不靠谱的事,尤其是像艺术品这种处于大商业生态末端的产业,能够触发它产生变化的因素和影响它未来走势的因素太多,而商业行为中非理性的人为因素和当下中国的整体文化结构、商业特质和消费水平与习惯也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艺术商业的发展和方向,好在,这一切,包括个体对大趋势的判断并不会对大趋势本身产生多少影响,实际上这样的影响可能也就仅仅局限在个体的判断和行为本身,所以,所有的胡说也就权当自娱和消遣吧,对我来说,能做的和应该做的只有两件事:画画和靠着画画活下去。对于画家来说,这应该就是生命的全部。

李百鸣 2019年4月12日于观心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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