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佳玲/宣纸纤维是她的末梢神经


       这些作品是宣纸贴制的,再画上色彩,如果不仔细辨认,很难发现这些雕塑是由一张张柔软的巴掌大小的宣纸贴成的,我的这种方法需要费些时间,一片纸,一片纸的粘上去,直至表层的纸像木头一样按压也不会变形,制作时,觉得自己像和尚敲木鱼般,也像普通人在重复的做每一餐,或者清洗衣服,也像怀孩子,一天天数着日子,观察他们,抚摸他们,喜爱每一件都像自己的孩子,做这些雕塑的日子充实而平淡,平静的喜乐状态,一天也不想怠慢。 

       我想把这些纸恢复成木质,胶是伤口的愈合剂,在我看来,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人是可以移动的植物,而那些纸未必是死去的植物,是植物化成草本物质的另一种生活状态,特别是宣纸,植物的纹理清晰可见,它们只是碾碎了,当我们把一张纸团成纸团,那不同的有些坚韧的棱角,是它们最后的倔强,而我做的就是惯着这些纸的棱角,和纸商量着,把的性格给大家看,一遍一遍地确认这些形状,不断地与之对话,直至它如木头般的坚硬光滑,然后画上表情色彩,让大家看的更清楚,我发现它是对的,而且非常美丽。每一个微小的人,动物,植物,当我们足够爱它,它的光就照出来了。                      当然,最初做这些雕塑时并没有想那么多,开始是对于雕塑作品感兴趣,打算做些泥塑,但是烧制或者翻制都不那么方便,本身也不好保存。 我自己印制版画时会裁下来很多废纸,扔掉可惜,尝试着乱粘,想做的一种重量轻,但是表面坚硬的雕塑,在这个过程中看纸,玩味纸的特性,越来越发现乐趣,纸有温度,应该每个人都触摸过动物和植物的身体或者枝叶,这些有生命的物质与金属、玻璃是不同的,就是有一种活着的温度,不是完全的坚硬,或多或少都有一种生命的柔度,几乎没有人对纸是过敏的、厌烦的,我们允许植物纤维接触我们最私密的身体,我们可以把书盖在自己脸上,放在干净的床边,当我们拥抱它,它也会拥抱我们。 我做的这些纸塑摸上去也有这样的温度,它是活的,虽然表面坚硬但不冰冷,也留有生命的柔度,按上去像人类的胸腔,腔中有气,似乎可呼吸。

       我在和纸做搭档,比人靠谱(也觉得它比动物和人类更高贵,更大度,每一颗植物都是美的,哪怕干枯,死亡,都不会发出恶臭),我们分工不同,我负责构思,它负责奉献身体和表现那些起伏的性格,再用另一种状态存在这里。这些雕塑有具象形象,以人为主,那些形状似与动物的也是人,那些动物它们只是形状异于人类,记忆力和行动力不同,一瞬间的感受与你我无异。 我有时候会厌烦人类,厌烦过后是更深的同情,作品里有多年的夫妻,痛哭的人,是当时遇到的身边人的状态,说来繁长,这些作品讲起来是自己的日记。 

       总是觉得我和植物、树木有缘分,纸来源于植物,我要让它再次回到如木的样子,我清楚我在做一个无聊的事,可能我要做没有用的无聊事。 我喜欢笨拙的东西,也喜欢做笨的事。

       对于这个时代来说,我是无能的,像碾碎的植物一般,做一个旁观者,做自己的事。我画的人麻木,防御,苦笑,祈祷,慵懒,冷漠,最多的是眼神里的无济于事的渺小,他们的价值可能是一台数钞机,也可能是一台收银机,有可能是一台按摩器,也有可能只是一台喇叭,他们被压迫成机器,疲惫不堪,怒了他们也欺辱别人,这些都是无能的人,我也是无能的人,无能是一种力量,让我们寄生在这个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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