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区办师生书画展，我邀请老爷子前来观摩，他看完很激动，和我探讨起了艺术。电话那头的声音比往常激昂了很多，毫不客气地说：你这样的作品我很不满意！挂断电话后不忘在微信上强调一遍，让人大跌眼镜的烂作品！我秉承学术上六亲不认的原则，对老爷子作出还击："是你自己太古板，看不懂是因为你对艺术有误解！我绝不妥协！绝不取悦观众！"因为这事，我激动了一晚上。

艺术这种没用的东西，有人却会为它争的面红耳赤，即便是父子关系。

                             不赚钱的专业都叫贵族专业 

什么才是有用的东西呢？

周末是给奶奶扫新墓的日子，一家人难得团聚在一起，齐心协力地去做一件事情。死者为大，平时蛮横无理的人儿也乖巧起来，在墓前虔诚地许下大富大贵、子孙满堂的宏愿。奶奶生前凄凉，子孙常年在外，死后倒是能将一群子孙召集在自己的墓前，焚烧香纸蜡烛以换取自己的坦途。仪式过后，大家把酒言欢，期待奶奶显灵，在另一个世界继续散发光和热，完成他们自己都无法完成的愿望。发现没有，灵魂原来是为人服务的。管你什么有趣的灵魂还是尊贵的灵魂都不如做个快活的人。焚烧香纸蜡烛应该比哀思有用。

吃过午饭，我和妈妈返回墓地种树，回来的时候我看到那些香纸蜡烛的包装袋散落在地上，突生反感。于是，让妈妈先回家，我留下捡走垃圾，正好趁没人和奶奶说几句话。我告诉奶奶："我现在在中山工作，已经定居中山，这次回去后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有空回来看你。我在中山很好，不用担心我，你在那边照顾好自己，好好享享清福就行了，不用听他们的，这边的事情我们自己会搞定。不用记挂我们，我下次回来再来看你。"说过这些话，我感到轻松、快活，这些话应该也是有用的。

快活其实很简单。和一群朋友聚餐，刚坐下来，气氛略显尴尬，于是有人讲起了荤段子，气氛瞬间轻松欢快起来了。荤段子应该和香烟、酒归为一类，这类东西虽然对身心有害，但也能能迅速拉近人们的距离、增进友谊。你来我往，觥筹交错，相互吹嘘自己的宝，无聊的人比没用的人多，荤段子应该是有用的。人类社会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快活可不分三六九等！

桌上的酒肉让我想起了动物世界，那是我无聊的时候爱看的电视节目，它让我学到了很多东西。比如，牛的身材没豹子好证明了胖和吃肉无关、吃饭在任何时候都很重要、掌握一门绝招能让你吃上饭和保住小命（如果你不是圈养动物）等等。这个节目差点也颠覆了我的人生观。在这之前，我坚信人与人之间之所以能相互吸引，除了外在的东西之外肯定还包含着某种内心的契合。但在动物世界中，异性之间相互闻一闻气味就可以谈恋爱，五官、三观都可以忽略不计，简单、粗暴、直接、有效，一点都不带矫情，轰轰烈烈、刻骨铭心！这引起了我的反思，人类的文明简直是作茧自缚，人如果能像动物那样，该省去多少烦恼啊。人类到底发明了多少没用的东西？

《帕西法尔》 德国 安塞姆·基弗

人类很狡猾，将这些没用的东西叫做精神粮食，还用艺术去歌颂它，说这是人区别于动物的原因。这些没用的东西使我堕落，它让我的生活极度舒适，舒适到让我一步也不愿意离开这个舒适圈。有人说，这叫温水煮青蛙，但懒惰和舒适感让我不想做出改变。我情愿相信它，相信这个东西真的是精神粮食，相信人就应该这样才对。

人区别于动物的原因可能是因为人会鬼扯。

但是，你知道吗？人类庞大的社会秩序本来就是靠没用的东西建立起来的，我们相信它，它就真的存在了。这些东西在诸如生存这样重大的问题面前不值一提，有的会被遗弃，有的成了精神垃圾，有的却成了精神粮食，发展成了宗教、道德、法律……好在人类文明发展出了一个叫做包容的东西，容许这些没用的东西存在，这可能是人类文明发展最重大的成果了，它让我这样的人在这个社会上也能有口饭吃。

我有时会想，如果我没学美术，这个时候我可能在干啥？老婆孩子热炕头，上班下班吃饭睡觉，应该会很幸福吧。已经不记得第一次画画是在什么样的情境下进行的了，但我还记得因为在墙上乱涂乱画挨了不少骂。在那时候的我看来，在墙上画个警察叔叔比干净整洁的墙面有用多了，至少，它能让我短暂地忘记我没有小推车玩具这个事实。我已经画了十几年，至今收获无几，但是，它让我在这个娱乐至死的年代保持独立思考的能力，在焦虑不安的情绪中找到出口，在面对一地鸡毛的时候它会提醒我抬头看看月亮。

艺术有什么用？

没用。自渡，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