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之舞

朱建辉版画作品赏后

中国寓言文学研究会副会长   周冰冰

     《茧-东方》,让我认识了朱建辉先生。这幅作品所发散的哲学意蕴使人为之一震。在此之前,我没有关注过中国版画这个领域,从他的作品开始,我被带入了一个博大精深的艺术世界。
       我认为《茧》系列是画家的标志性作品。从2007年的《茧》(一)《茧》(二)、2008年的《茧-东方》及2009年《茧-铸》,是画家艺术创作成熟期的探索与超拔。他像舞者,把激情与浪漫诉诸于一个象征性的符号:“索线”——最具个性的LOGO。对于版画创作而言,索线的肌理脉胳极具表现力,于是“索线”成了他刀锋游走的经典语式,它缠绕穿梭,跨越时空,纵横古今。
     《茧》系列把大胆的创意与艺术想象,锁定在中国最具国际语境的文化符号——兵马俑。在徐徐展开的画卷中,我们仿佛听到拼死沙场的震天鼓号,仿佛看到千军万马横扫中原的万里疆场。战旗飘飘,威仪八方,那般的酣战铿锵,大有“六王毕,四海一”的凛凛神威与始皇帝王者归来的骄傲!尔今,被索线緾绕的秦俑,越过千年的磨砺与封存,不禁让我联想到古埃及法老的木乃伊,他们都是人类文明史的见证。从《茧》一到《茧》二,画家专注于对索线笔笔皆精微的刻画与秦俑的造型,给《茧》以完美流畅的表达。当2008年《茧-东方》的出现,画家终于以磅礴之势突围而出,他内心蓄积的激情和哲学思考的顿悟,(可以想象这一刻灵感的降临令他何等的狂喜!)从破“茧”的那一刻开始,他的思想与艺术得到了一次绚丽的爆发,恰似一场井喷。他终于砍断索线,“茧”的突破,是这条索线之舞的嘎然而止,画面的节奏与艺术张力,为作品带来多维度的艺术想象空间。他以现代美学之观念,对中国传统文化进行了颠覆和叛逆性的解读。从《茧》系列题材的原始创意到作品呈现,画家站在了中国历史文化与哲学的高度,对创作进行了深层次的思索和拷问。画家终于从自己观念的“茧”中破壳而出,完成了一次自我的脱胎换骨,真正做到了“思考与反省已经比美的艺术飞得更高了。”(引自《朱光潜全集》13卷)作品传达出命运的沉重与骄傲,时空的绵长与悠远,观念的束缚与解放,颇似一场古今的对话,是今人对历史的追问,不禁让人产生一种认识:传统既是滋养也是桎梏,这是一个哲学命题,“茧”把这个命题形象化了,画家用最简洁、凝炼、直观的艺术语言,表达了这个深刻的主题,发人深思,耐人寻味。其象征性和寓言性,具有着很高的美学价值和思想价值。刀功与木味儿溢散着版画独特的艺术气质,千年兵马俑留下的只是岁月的沧桑与斑驳,这些人物细节的展示与他所表达的思想在这一刻高度地融合,直击心底,令人震撼!
      《茧-东方》无疑是朱建辉先生创作成熟时期的巅峰之作,思想的深刻与风格的独特,使作品具备了史诗般的品格。他履行了一个画家的真正职责,让我们看到并感受到他心灵深处的崇高意趣,以及思想与审美能力的高度与宽度。他以当代人的视角,从西方现代派艺术中寻找灵感,与中国版画的传统技艺兼容并蓄,打开了中国版画的国际化通道。从思想到表达的突破与创新,开拓了版画艺术的现代语境,这种探索与超越的意义在于,不断发现传统版画现代表达的可能性与多样性。
      《茧-东方》,是近2米的大件作品,累计刻画30余万刀,且不容分毫闪失,这位江南画家的细致与柔韧,心灵的品质与性格,思想的深刻与睿智、表达的精准与丰富,艺术的天赋与才华尽显,使他真正成为具有独特魅力和独创风格的当代版画艺术家。
       纵观朱建辉先生的版画,有着鲜明的思想与艺术品格,有艺术的单纯,更有艺术的纯粹,他是一位心灵沉静不染世俗的追梦者。我以为画家大致可划分为两类,一是追求市场走红;二是坚守理想,追求精湛,无疑他属于后者。
       2009年,画家自由的心灵与新的艺术探索在《释》与《锐》系列中得到充分的展示,索线上的舞蹈风头强劲。《释》系列追求的是版画技法与水墨画深浅层次的墨感表现力的浑然一体。它的线条动感和武士旋风般雄健的节奏韵律,仿佛踏着激越的战鼓昂然远去,俨然是一支古装造型的现代舞。《锐》二的画面构图,有着幻然般的动感和力量,战马风驰电掣般腾云而去,激情飞扬,雄健逼人。索线只是符号性的点染,画面飘逸的泼墨和色彩深浅的变化,创造了版画艺术大气雄浑的崭新意境。尚武精神的刻画与造型的形式美感交相辉映,恰是画家“内敛的狂放”写真。而在《索线》系列中,他设计的是抽象写意的造型,画家兴味正浓地把索线上的舞蹈玩儿得炉火纯青。画面的透视感和颇有弹性的线条构图,创造出舒展自在、幽默夸张的稚拙美感,朴素的黑白两色,简约单纯的句式,却是那般生动传神。画家享受着自己手艺的快乐,像是一场刀功绝活儿的特技表演,故以“弹簧舞”命名,顿感十分贴切。
       追溯朱建辉版画转型时期的创作,从1999年《脉》开始,便是索线的发端,在他二十多年的创作历程中,索线上的舞蹈已是满台出彩。这条索线的云缠雾绕,精雕细琢,成了朱建辉之品牌。从《脉》到2000年的《叙》,走过10年,这只寓意着劳动者的手套,在《叙》中有了更丰富的表情。五只手指的造型设计,仿佛情人的叙语,脉脉含情,呢喃羞涩,越发的温暖生动。线的纹理脉胳和破损、变旧、起毛都极有质感,劳动的痕迹被鲜明地刻画出来,它让我再一次领略了版画艺术单纯的精妙。这种以小搏大之作,正是画家执着心境的刻画与写照。
       从传统题材到当下社会性主题,画家从未停止他的艺术想象与哲学思考。《状态-存在》和《状态-延续》系列,其象征性和隐喻性是他对现实社会更为哲学化的表达,这使他的作品具有一种超越世俗的力量,凝重、深刻、唯美、简约,极具设计感与造型感,尤其是题材的选择角度独具匠心。正是这些特质,使他的作品具有极高的识辨度。对中国文化精神的思考与对国际化艺术语言的精准把握,使他成为一位最具国际性的艺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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