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艺人的死亡

手艺人的死亡

这件精美的编制筛篓在我家已经用了十年了,讲起他的由来要从09年开始讲起。

那时候我才上高中,跟着爸妈回重庆过年。这是我长大以后第一次去重庆,心里万分激动。对于父亲来讲是回乡,对我而言是旅行。父亲每格几年就会回去一次,他总说那里是他的根,做人不能忘本。我从小是听着爷爷故事长大的,他是红军抗日战争英雄。他的墓在那里。

重庆是个四周环山的城市,在市里的各个亲戚家住了一周之后我们来到了巫溪,就是巫山的旁边。"除却巫山不是云"应该就是说的那里了。山路十分陡峭,汽车是没有办法进入的,山里有几个表哥开着摩托车来带我们上去。山路崎岖而陡峭,我当时庆幸我父亲的选择,他为了我们三个孩子般出了大山,来到了江南,教育和生活都要好太多。

我记忆的碎片里里有老房子,有和哥哥姐姐偷吃生鸡蛋,有母亲挖土豆摘玉米,哥哥姐姐打猪草,有石磨,有煤油灯山泉水,池塘里的折耳根(鱼腥草),门口的苹果树樱桃树,还有不远处让我瑟瑟发抖的坟墓……越长大这些记忆却越发的清晰,都说山里的孩子当家早,我一岁就会说话了。而且有记忆。带着这些碎片我们来到了大山里。

第一天我们没有去老房子,而是住了二伯伯家,爸爸兄弟五个他排行老四。还去拜访了父亲的一些老朋友。在这样的大山里除了老人和孩子年轻人都出去打工或是搬进了城市。

这天我们去了一个狭窄的房子,一个七十多的老人家,眼睛浑浊,我打量着他的住处,一张床,床边一口棺材,他坐在小板凳上烤着火,火上面一个金属炉子烤着他每天的吃食土豆。这是个独居的孤寡老人没有子女,年轻的时候捡了个女儿现在也长大了嫁人了,嫌弃他邋遢所以只是偶尔来给他送点吃的。

"老大哥!"父亲这么称呼他

"哎呀,怎么是你啊!"他一眼认出了父亲

"你还好嘛?还蛮精绷(精神)嘛!"

"不行咯,物件都准备好咯。现在的政策好啊!我还想多活几年啊!"他回头摸着床边的棺材。我一口流利的重庆话让他非常欢喜,嘴里一直说着"好啊,太好啦!"我们无法理解棺材放在床边入眠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也不知道他还有多少个日夜。从最难的年代到如今的新时代,他们见证了这些年的风云变幻,他们才是时代变迁最好的证据啊!

手艺人的死亡

我们回江苏一年后这位老人去世了,不知道他断气的时候身边是否有人陪伴。这幅画就是那位老人。这是一幅还没有完成的作品,之后我也不知该用何种情绪去将它画完。

第二天我跟着爸妈去了我一两岁住过的老房子,哦!天呐!我记忆中的大房子如此的小,苹果树樱桃树山泉水早已经不存在了,不过不远处的坟墓还在。但我也并不那么害怕它们了。却拜访了邻居,记忆里是非常远的对面。然而也就差不多2百多米的的样子。那里也没有年亲人了,只有两个老夫妻和他们的猫,小猫咪喜欢睡在灶头,浑身灰灰的。老人家热情的喊我们进屋烤火,老爷爷去山里砍柴了。

"老姐姐,你们这些年还在这里啊。"

"是啊,孩子们都搬去城市啦。我们习惯里山里的生活,去了不习惯,还给子女添麻烦。"说这拿出了积攒很久的花生和糖果给我吃。

"你还记得张大姐吗?"老人家接着说

"记得记得"母亲回答到。"

"她死啦!"

"怎么回事啊,她身体不是一直很好的嘛?"

"哎呀,那时候她不想去城里,子女非要接她去享福,结果煤气中毒死啦。你看吧,我们山里人住惯了大山里。"

对于这些老人来说,城市的生活很好,但充满了危险和不适应。但山里也很危险。

"大哥身体还好的吧?"

"不好哦,前几天出去砍柴摔跤了,半天爬不起来,我到下午去找他才把他救出来,不然也不在咯!叫他不要去那边非要去。"刻板的脸上写着对老伴的怨气。

"你们家幺女子都这么大啦?以后可以享福咯。"老人家接着说。

"我们还想富呢,她爸腰又疼三个小孩上学这些年也不容易啊!不过生活条件确实比这边好,我都是几年没种过地啦。现在这个大山也没什么人啦。"

山里没有医院没有商店,非常的不方便,这些老人有个病痛只能请老大夫来瞧。

这两位老人虽然生活在大山里,但有彼此相伴也不算是过的孤苦。我们等老爷爷回来之后就和他们告别了。

之后去了另一家,沿着小路走到小河边,三叉沟,我记忆里有这个地方,每年都有水从这里经过,小河里有很多被水冲刷的圆润的鹅卵石。这是一户靠近河边的人家主人很聪明用水管把水引进田里种起了水稻,平常会做一些竹编小篓拿去市里换点钱。这是个精神的老人,衣服也十分齐整,带着一个帽子,双手干煸但非常灵活,说话口齿伶俐,很爱笑。他和老伴两人生活在一起,家里也十分整洁。门口摆放着很多他编制的各种竹筐背篓,母亲一看甚是喜欢,夸他手艺好。这种认可和夸赞他也非常开心。妈妈想要个小一些的带回江苏,老人家现场就开始操刀,父亲还和母亲吵了几嘴说她什么都要带回家。

这是个阳光和煦的下午,冬天山里的阳光温暖极了,照在我的脸上,我的手上,我可以看见汗毛被照的雪白发出金色的光。老人家砍来了竹子,老伴儿拿来了水果和母亲攀谈,也是几十年不见的老姐妹了有很多可以聊的。另一边父亲和我看着老人家忙活着能搭把手的就搭把手。劈开竹子,把竹子劈成条状,父亲一直说这些我也会只做不了这么精细。几十年的手艺了,自然娴熟儿精致,然而这些技术在山里人看来一文不值。每根竹条的宽窄厚薄都要统一,竹条棱角打磨,没有机器纯手工打磨,编制的过程更是让我眼花撩乱,每根竹条在他心里似乎都能安排的紧紧有条,在他黝黑干煸双手之间穿梭。整个过程大约两小时的样子。母亲非常喜欢,说一定要带回江苏,这么好的手艺真的很难找到。老夫妻两个也非常开心。

前阵子我回家看见这个篓子我妈妈还在用,恍然间发现它在我们家已经用了十年了。于是我问了父亲这个编搂的老人的情况。我想他身体那么好活到一百岁应该都没问题。然而父亲说他去世了。说是唯一女儿去北京打工被人杀害了,这个从来没出过大山的老人为了女儿走出大山去北京给女儿打官司,没有人迈没有亲人,他独自去了北京为女儿伸冤。然而现实终究麻木而残酷,因为证据不足他没有打赢官司,没有为女儿讨回公道,可能也是无比绝望了。狼狈不堪的回到山里一病不起。如今只剩下老太婆独自守着山里人质朴。时代的跟新带来了感激同样也带来了相反的。老人死了,这样的手艺也似乎跟着他一同去了天堂。愿逝者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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