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漪一.个人行为

1.起因

这个项目发生的原因，来自我本身语言和表达上的障碍。

第一是现实所迫，由于工作的需要2013年初我开始学英文。

任何事情的启动时期大概都是惊心动魄的。英文的学习带来一个新的世界，刚开始那段时间脑子里全是英语，总是想着下节课怎么应对外教的提问，应该用到哪些单词短语语法之类。这个新鲜的刺激带来一个表达上空前的积极性。

从这里就要说到第二点，我曾经有过一个表达上的问题：大概在长达8年的时间里都存在一个表达上的障碍，甚至最严重到一年中频繁失语的地步。我还为此去看过医生，医生说这是一种癔症。我也去查过资料，资料上说这种病表现形式多种多样，失语是其中一种。而英语的学习让我也开始重新审视我之前的这个问题。

2.梦

可能由于一方面一直在启动英语的表达模式，另一方面又在重新审视自己之前的问题。大概去年夏天的一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这个梦里有一套扑克牌。而这套扑克牌有一个整体的名字叫做“The Endless Conversation”。而每一张牌面都有一个特别的名字（而且都是英文的= =）；从A234到JOKER，也同时代表了“第一天第二天。。直到大结局”的一个时间线。他们合在一起，讲了一个完整的关于漫长的交谈的故事。

醒来以后我觉得这个梦很有意思，并记录下来一些还记得的碎片。而这些碎片就成了这个项目最初的雏形。

3.1/4副牌

我之所以觉得这个梦有意思，是因为扑克这个游戏本身，玩扑克的时候人的状态，就是一个在交流的过程，但是它又几乎不需要对话，却又能抵消掉沉默的尴尬。

开始我只打算画出1/4副牌。我把画出来的那1/4副牌试着放进电脑里处理。然后去微喷印制。最后用裁切机手工裁出来，结果效果非常的美。

4.整副牌

这个结果大大的鼓舞了我的热情。到这个时候我对整套牌的预想已经超出了那个起初的梦。如果四个人玩牌，1/4副牌刚好可以分给一个人。如果我是一个分牌的人我会如何来分这些牌呢？下一个人会得到什么牌呢？第一个四分之一和第二个四分之一之间的关系会呈现出什么样的“对话”呢？这些问题，既是需要我设计的，也是我试图寻找的答案。

于是循着这个思路往下。不知不觉我完成了整套牌的绘制工作。

5.印制

从开始动手到最后印制出第一套成品，已经花去了4个月。在艺术专业内部，技术、材质和艺术家之间的磨合过程，我们也可以称之为艺术家与材质之间的对话。这个对话如果不是在各个方面都非常契合，作品是极为容易失败的。这种对话是为了形成一种独特的作品语言。而有一个作品语言的成立有时候需要磨合好几个月甚至好几年才能成立。

我们可以看到这四个月中失败无数，惊喜无数，学习无数。而没想到接下来的工作更加漫长艰难。

6.盒子

——因为一套扑克完成以后，我需要一个盒子。

不对，其实是56个盒子。每一个盒子都不尽相同。

涟漪二、现成品介入

0.一副牌的呈现——纸面作品的边界

到现在这个作品已经走到了平面作品的边界。起先不管是绘制，铜版，还是艺术微喷，它们仍在一个平面或者纸面作品的范畴内。但是当我开始考虑到这个作品的呈现——并且意识到需要一个盒子的时候，它就已经跨出了纸面作品的边界，转换到了装置作品的范畴。

1. 1.盒子

关于盒子的设想是这样的。因为一副牌有54+2（两张blank的备用牌），一共56张。所以我打算印制56套，分别放在56个不同编号的盒子里。

这56个盒子的编号分别一一对应56张牌的编号，形态也分别一一对应56张牌不同图示。整个结构有点像一条莫比乌斯带。

但是如何实现这个想法呢？

开始我也觉得很简单。但是实际上这个盒子的形式，早已经跨出了我的能力范畴。

事到如今我才意识到，之前我从事的所有工作的工作方式，是在一个相对恒定的资源内部寻找可能性的工作。就是说这些资源对我来说至少多多少少都相处了有10年以上了。但是跨出这个范畴，我立马变得一无所知。

关于盒子的探索带出了一个我现实生活里巨大的盲区——物质。

这个物质的世界是呈海洋状涌向我的。而如何让现成品显现出艺术的特殊性和光彩来呢？更是让我无所适从。

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我都陷在物质这个海洋里，前后左右四面八方的寻找，挣扎，煎熬。我也完全没有想到，这个生活的课题是通过一个作品的需求来给我一巴掌的。

不懈的努力之后，我终于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在日本的某个商家找到了我想要的盒子。

2.填充物

与此同时——物质的海洋还在继续扩大。

这是一个月后我最终确定了填充物的形式和内容以后，剩下的那些东西。

在此期间我还联系的雕塑工厂的师傅，订制了一批模具，甚至也做出来了一些样品。

但是这个计划因为最后手工打磨的部分无法做到完全抛光而宣告失败了。

这之后我停滞了一段时间。最后我终于找到一个方案。把盒子作为一个装置的一部分，也把盒子内部作为一个画框的结构，把每件挑选出来对应的东西用树脂封在盒子内部。它们本身的形态就像是凝固封存的时间一样，而它们对放在上面的扑克又的一种释放的力（因为你只能拿出扑克才能看到它们。）

而当我在写这个部分的讲稿的同时，已经有六个封装好的盒子，正在等待最后成型。

1. 3.这个部分结束后，我如释重负。这场我和物质世界之间漫长的对话，不仅让我察觉到自己的局限，甚至在这个过程中我了解到了很多从未留意过的行业，并深入到他们内部认真思考他们的价值和重要性，并对它们多了一份敬意。我大概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亲近过物质世界。大概经过这个过程以后我也不再那么恨买东西了。

——合上盒子。这个作品的基本结构终于成型了。

而接下来将进入的是一个叫做list的环节。一副扑克的制作完成，我们就要开始玩牌了。

涟漪三、参与行为

这样一副扑克除了吻合普通扑克的所有玩法以外。还有什么特殊性呢？

于是我做了一个数学式的简单总结。

包括之前提到的莫比乌斯带。其实这些数学关系的形成并不是刻意而为的。大概在我的美学感觉、甚至文学感觉上，会有一个“工整均衡”的方向。而没想到到后来我遇到了数学美。

在这一组清单出现之后，我其实遇到了一个困境。就是大多数人都看不懂。

后来我才发现，这个大多数是有一个非常局限的背景的。简单的说，大家都是文科生。思维方式都是发散性的，甚至是诗性的。而不是推理逻辑性的。文学艺术与理性科学的融合，我们只曾经在达芬奇的手稿、以及推理或者科幻小说的看到。

但是实际上从一个更大的环境来看，如今这种跨界领域的结合已经变得越来越多。我们会惊喜的发现在本领域无法解释（解决）的问题，在另一个领域却是一个非常简单的问题。——根本的推动力是，你需要多一点点创造性，从不同的角度来思考同一个问题。

于是我试着把这个作品发到科技类的网站上，不出所料很快就得到了回应。还有人非常认真的读完每一个细节的解释，并写信来告诉我其中的小笔误。这种交流给了我很大的鼓励，让我有信心继续走下去。

另一方面在艺术领域我也遇到了一些朋友。

第一个是来自意大利的设计师Jacopo。他是我的一个朋友的同事，我们从未蒙面，但是因为这个作品，我们开始了一段交流。因为关于这个list最后的呈现我需要一个专业的设计师。

但我没有给他任何限制。因为有时候我们会发现，在跨专业领域我们能找到一些共识；而在专业领域，一段真正的对话往往应该是从差异性开始的。在我和Jacopo的合作中，我便利用了这个差异性。把整个包裹扔给他：既然我们开始对话是因为他对这个作品感兴趣，那么必然有他个人化的一些点和这个作品链接上了，我只需要给他一个非常宽松的环境，让他展现他自己在这个作品里的个人所得，而我只需要倾听。

于是我们简单通了几封邮件，表明了上述的设想，他便开始动工了。一个星期后我接到了他的一些进度。

非常神奇，他对这个作品的理解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他告诉我他在做的这些图标其实是一种象形文字的形式。我想这简直太妙了，这个关于对话的作品，已经延伸到了现实的领域。并且，Jacopo成为了一个参与我这个游戏的人。

第二个人叫恶鸟。认识很多年的朋友，交流一直很顺畅。游戏行业出身，又写小说，做独立出版。他是第一个看懂所有清单的人。之前我们一直在聊一个合作的项目，他想把我的梦综合起来做成一个装置。这个扑克作品以及list的结构的出现，让他萌生出来一个新的想法。要把我的梦和扑克用他的逻辑放在一起，玩一种他的玩法。他成为第二个参与到这个游戏里的人。由于开始存在的共识的背景太多，在这个合作中我们反而会看到差异性。但是这种差异性放到一个大语境下，又微乎其微了。

第三个人是我爱人。我正在和他合作一个关于这套扑克的艺术短片。这个短片的所有内容也都是由他来决定的。他用的是和我完全不同的语言，但当他每天回来跟我讲解他的分镜设置的时候，我才发现最了解我的人真的是他，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有时候我也是不知道的。这大概是由于更近的距离造成的。但是通过这个作品的交流，我们发现对话变得比从前顺畅了。作品在我们之间成为一个桥梁，不仅让我们产生对话的可能，也让我们保持一种合适的距离，不至于太近到变得盲目。

无论如何，自由和距离似乎都是对话的前提。

这些作品让我回想起我小时候和我一个表妹的通信。我们在信里写小说，寄给对方，对方又把小说中的某些人物放进自己的小说，作为一个路人或者某个角色重新演绎。这是一个去中心式的游戏方式，或者艺术方式。没有谁为谁服务，我们各自独立存在，又互相包容。

这些作品都还在一个进行时的状态，但是无论它们是否能最终实现或者完成，作为人的对话本身已经实现和完成了。

最后是我遇到的你们，以及这次分享。这是一个纯粹的讲出在自己的过程。

也许至此，整个作品回到了最初的那个原点。那个关于我的语言障碍的问题。也许它在这个作品的整个进程里，在这次分享里，终于得到了最根本的释放。

回顾一下我今天讲述的三个环节。让我想到这副牌的最后一个部分。

我们可以看到除了大小JOKER，只有三个名字，它们分别是“Vanish，Ocean，X”

，而剩下的都是Silence.

我相信这是绝对的巧合。

“个人行为——现成品介入——参与行为”似乎暗合了“Vanish，Ocean，X”

——一个消失的自我；到物质的海洋；最后到一个未知的未来的整个过程。

而剩下的是一个通向沉默的方向。在我们所有的对话之外，在时间和蜕变过去之后，我们同样相信沉默的必要性，和它的统治地位。它代表我们对未知神秘世界的敬畏，同时它也代表宽容和自由，最重要的是我们在每次交谈的时候都不得不提到它，因为它代表倾听。

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