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黑时候，疾步走过行人寥寥的街道，越靠近家便越是匆忙，你希望快点到达为一天画上句号的地方。尽管归心似箭，但熟悉的环境依然令人感到安稳，这种突如其来的松弛感使你脚步放缓，四顾环望。似乎是想确认一下，自己真的可以开始安稳的休憩。然而那是什么？灌木后的墙壁上，一个奇异的形体似乎在对你招手。一瞬间的惊诧，但很快结束了——那只是不远处树木随风摇动的影子。

飞机已经平稳下来，空乘人员开始分发饮料。不久前颠簸所带来的一丝紧张很快消失无踪，你把视线移向窗外，凝视着机翼的微微抖动。这时，不经意间余光扫到了别的东西，当你转移视线，希望捕捉到那稍纵即逝的形体，却发现是一堆云。这一过程难以停止，每当视线停留在一片云上，其他云又幻化为别的东西，勾引你的注视。身后的孩子对她旁边的母亲说：你看，那是一只巨大的白狗在天空中奔跑，它要跑到哪里去呢？

车里的氛围略微有些尴尬，你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身旁的人也保持着沉默。尽管窗外的空气在以60公里每小时的速度飞快后退，但车里的空气却是静止的。此时此刻，能做的只有偏过头，百无聊赖地看着掠过的街景。那时你才注意到，窗外的景色是如此的熟悉，你似乎可以回忆起，曾经自己走在这条林荫路上的情境：槐树在春末夏初时飘落的花瓣，阳光透过树冠造成的光斑，街旁住宅楼墙面上蔓延的藤蔓，以及街上永远弥漫着的甜丝丝的气味。然而，忽然你又想起来，这其实是一座陌生的城市，上个星期天你才第一次来到这里。

阳光透过眼睑，把你缓缓从梦中唤醒，这是一个多么凌乱又奇异的梦。此时此刻，开始的又是多么清闲的一天。闭着眼睛，转过身去，现在还不是起床的时候——这种半梦半醒的时刻弥足珍贵。你模模糊糊想着起床后的安排——一个轻松惬意的上午——去厨房煮一壶咖啡；窗台上那盆兰花该浇浇水；电脑里还有几部没看的电影；猫砂或许也该换一下了……那只猫怎么今天没上来和我一起睡呢？此时你睁开眼睛，想找到往日蜷缩在脚边的猫，这才发现，自己并没有睡在那里，你其实已经搬走很久了。

夜已经很深了，即使不看表，也可以从窗外的寂静得出这个结论。几小时前，还听得见楼下的人声——孩子们的嬉戏、女人们之间雍长的交谈、男人回家路上沉重的脚步声，而现在则都归于深蓝色的沉默。尽管疲惫不堪，眼前的工作依然需要完成，所幸也只余不多了。然而这时你却遇到一个问题，刚刚写下的这个字怎么看都不舒服，似乎哪儿出了个不明所以的错误。是哪儿呢？你找出一张报纸，在边角处反复的写了很多遍，然而每一遍都看上去更加奇怪，以至于你居然已辨认不出这个字。也许应该休息一下了，你对自己说。

我的脸是这样的么？这颗痦子是哪儿来的？你一面在电脑上翻阅自己的照片，一面对自己发问。然而这些问题并不会困扰你太久，很快就有其他事情把你的注意力移开了。几天之后，当你看电影的时候，发现屏幕里的天空中莫名其妙出现了一块黑斑，此时你动手擦了擦屏幕，于是天空干净了。

可能是因为酒精，你发觉天花板跟平时不大一样。老实说，除了像现在这样躺在沙发上愣神，或是入睡前模糊的空虚，没有人会注视天花板，那是一面不存在的墙，它并不会限制行动，并且几乎无法触摸。然而此时此刻，当你注视着它的时候，由于光线或是头脑的混沌，似乎天花板不再只是一个无聊的平面，它开始向你呈现出其他形状，一些平日里注意不到的形状。

（选自《错觉之书》，一；本章部分图片来自邹斌、李濛）

《错觉之书》

我们的第一本艺术家书

以“错觉”为题

分为四个章节

包含概念、作品、记忆、城市等内容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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