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徐晨钟 Xu Chen Zhong

    有一天,我在破烂空空的画室里敲碎了几面墙,墙体的米白色多么诱人,我想在上面好好画。在我出门散步归来,铺在地上那些破碎的大块砖垣,我一尘不染的画布,那几面墙,已经被一个小有名气的年轻人(他们叫他青年艺术家)画满了屎。他的产品充满俗气,明明走的商业路子却没有杰夫昆斯裤腿管上线头的一点点细腻和极致。那些东西叫来自酱油的霉。

    怒血冲上我的大脑,夺门而出,要到他的宴会讨个说法。他正陪着他的父辈吃酒,有他的老师,那些显赫的达官贵人们,拥有好几个包间。我愤怒地质问他为什么要抢了我的画布,我不说弄脏,是留了情面。这厮不屑的眼看着天上:“那我比较贵喽,你再搞几块不就得了,我正好看到就先画了。” 

     诸位有所不知,那墙是我要用来画一件重要的创作,可能是我青年时的头一遭胜利。为了它,我用了许多个夜晚绘出素描。为了它,每根砖缝都被我用石膏、乳胶填实,细细刮平。再用粗中两类白砂做肌理,各两遍,细白砂三遍,最后再慢慢上一层石膏水使它自然。敲的时候,先用细墨定点,弹墨线,轻轻落锤,但求外边最规整如天然。谁知我只是出门来了一次瓦尔登湖畔式的散步,求个吉祥,在这空档里就被他钻了空子。如今对质,竟这般大言不惭,受不了,转身我抄起菜刀就砍。

    先来挡的,是他的某个干爹,看样子是美协的,还是个官僚。他操着杭州话,教我当心点,勿要胡作非为。眼看他又要从他的印花白色T恤里掏出德高望重那一套,我更烦了。他讲警局里谁谁他要立刻请来,用枪来收我。一腔怒火在胸中燃烧,我哪里忍得!那青年却借机溜出包厢,不顾他干爹的死活。等不住了,我踹开他干爹提脚便追。

    走廊里来拦的,是他的老师。多么亲切,某教授!因着晚辈的私交今天我本当向你问声好,因着你那曾经的库尔贝,我更该问好!但今天且不提绘画上你已经烂俗不堪,就凭一只妄图遮天的大手,你已经失去了我所有的尊重。那些寄生虫—你的其他徒弟我不管,今天这坨霉脏了我的画布,我怎能跑的了他?扯开某教授,他已经不见踪影了。


    我就站在酒店二楼的大厅失神,这里闷死得就像浙江美术馆和任何一个体制内的美术馆,好的艺术不在那里发生。下午的阳光从窗里闯进,照得一切空荡荡,明晃晃,哪里都像我那死掉的墙,我的画布。就在我失神的时刻,他的亲爸带着一帮人来赔不是,嬉皮笑脸地劝和。人群里有他的干爹,某教授,所有人都挂着慈祥的微笑,原谅着青年。


    他也来了,带着他那关于艺术的崇高解释。嗫嚅着双唇,听起来嘴巴有些口气。突然我丧失了复仇的欲望,把钝刀丢在杯盘狼藉的米色餐布上,那餐布不是白的,早就溅上油花、菜汁、鼻涕口水,还有黄酒。服务员都下班了,国营的酒店,哪会有人 来收拾。


     醒来时那酒店里的太阳还是下午两点的,空荡荡,明晃晃,客人和观众好像很早很早就已经退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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