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国强:收藏和拍卖是带动不了艺术史的

胡志军《泥塑中国当代艺术史》

蔡国强:收藏和拍卖是带动不了艺术史的

2016-04-05 09:54:55 来源: “文工团”微信公众号作者:张璐诗


摘要: “艺术怎么样——来自中国的当代艺术”绝对是近期阵容最豪华的展览。外滩的特约记者来到了多哈的展览现场,对蔡国强进行了一次深度专访。蔡国强认为好的展览不是为了陈列和总结中国当代艺术的风格是什么、思潮是什么、价值在哪里、已经有多少创造力,而是拿出大家在追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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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国强:收藏和拍卖是带动不了艺术史的

“艺术怎么样——来自中国的当代艺术”绝对是近期阵容最豪华的展览。外滩的特约记者来到了多哈的展览现场,对蔡国强进行了一次深度专访。蔡国强认为好的展览不是为了陈列和总结中国当代艺术的风格是什么、思潮是什么、价值在哪里、已经有多少创造力,而是拿出大家在追寻个人艺术语言路上的艰辛和真实的故事,展现这些中国艺术家的方法、态度和理念,并提出问题。

徐震的多色颜料立体油画“金黄奶油花”铺满了多哈市阿尔里瓦克(Al Riwaq)艺术空间的外墙。“艺术怎么样——来自中国的当代艺术”的英文和阿拉伯文双语海报悬挂在外。从3月14日至7月16日,由艺术家蔡国强策展、来自刘小东、周春芽、徐冰、刘韡、杨福东等15组艺术家的新作或近作,将在阿尔里瓦克3500平米的16个展厅里免费展出。

这次的多哈艺术项目,还衍生出了一部纪录片和一本书。同名纪录片《艺术怎么样?》由与蔡国强合作了5年的青年导演夏姗姗制作,片中蔡国强走访了世界各地的艺术家工作坊、美术馆等,与艺术家、评论家、策展人和馆长做对谈,讨论艺术的创造力与在今日遭遇的困境、方法论和个人语言。对谈内容收录成为同名书籍,英文版已由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蔡国强最近也会回国为新书做宣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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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览现场,黄永砯《乌贼》

阿尔里瓦克画廊就挨着由华人建筑设计师贝聿铭设计的IMA(伊斯兰艺术博物馆),“艺术怎么样”的开场作品是当了大半辈子农民的胡志军受蔡国强委约创作的《泥塑中国当代艺术史》装置,这次是他的第一次展览。在看了15组作品的预展后,几位同行的媒体人:德国最古老的艺术杂志《世界艺术》(Weltkunst)副主编Matthias Ehlert、英国《经济学人》艺评人Fiammetta Rocco与《电讯报》艺术撰稿人Caroine Roux,分别与我聊了观展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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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原&彭禹《自由》

说起令人印象最深的作品时,三人不约而同提到了孙原&彭禹的大型装置《自由》“很有冲击力”:铁盒里悬挂一根黑色消防水管,在极高水压下,水管狂甩,喷射的水柱猛烈击打铁板,观众们可以通过透明小窗向里观看。三位艺评人认为15组作品水准参差,比如觉得影响游戏设计师陈星汉的作品就“平庸了一点”;周春芽的《桃花园》“有点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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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春芽《桃花园》

Matthias喜欢徐冰《背后的故事》概念:利用一块玻璃将光影调配压缩成为不存在绘画实体的“光的绘画”——透过一面巨型玻璃,看上去是广州美术馆所藏明代画家钱毂的《上方寺图卷》的图,但等观众走到画面背后,看到的却是树枝、麻丝、随意的纸张和各类塑料用品以及杂乱的工作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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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冰《背后的故事》

Fiammetta则发出了一个艺术家汪建伟一直关注的提问:“看展时不禁自问,吸引到场的观众到底是因为艺术本身,还是因为对中国的好奇心而观展?”汪建伟以“去特殊性”的作品去作答,他的形式主义装置《僵局》,呈现与表现主义一衣带水的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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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建伟《僵局》

刘小东今年初在卡塔尔驾车游览了一个月以后,画下了36幅新作,包括了为卡塔尔文化部长一家子画的像。Matthias不客气地评价“线条完美,至于主题,就是游客向多哈城张开怀抱吧?”他进一步点评展览说,所有艺术家的艺术功底都很精湛,可是感觉作品背后的概念有点支撑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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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小东《 Hamad bin Abdulaziz Al-Kuwari 阁下一家》

对话蔡国强:中国当代艺术到底怎么样?

蔡国强:收藏和拍卖是带动不了艺术史的

生于1957年的蔡国强现居纽约,2008年在纽约古根海姆美术馆举办了个人回顾展,同年担任北京奥运会开闭幕式核心创意小组成员及视觉特效艺术总设计。近年来的重要活动2011年在乌克兰举办个展《地下1040米》、在巴黎塞纳河上绽放观念焰火《一夜情》、2013年在故乡的渔村实现爆破计划《天梯》。1999年蔡国强获得威尼斯双年展“金狮奖”,最近,他刚获得了2016荷兰“博尼范登当代艺术奖”

B=外滩

C=蔡国强

B:在这个时候策展一个命题为“艺术怎么样?”的中国艺术家群展,当中有什么含义?

C:这个展览我们筹备了两三年。这次我策展是提了一个问题。我认为最有意思的展览是要提出问题。展览不是为了陈列和总结中国当代艺术的风格是什么、思潮是什么、价值在哪里、已经有多少创造力……而是拿出大家在追寻个人艺术语言路上的艰辛和真实的故事,展现这些中国艺术家的方法、态度和理念。

我们在全世界工作、旅行时,经常会听到很多声音,谈论“中国艺术怎么样”。这是因为中国的政治体制和经济的蓬勃所引来的关注。苏联解体以后,西方对前苏联的艺术家失去了兴趣;而我们的政治制度还在这里,一直吸引着全世界的关注。所以我们的艺术只要说政治、说社会,就可以了。人们也习惯了中国的艺术家去说自己的社会和政治。

可是习惯了这些以后,艺术就到了一个很危险的地方。人们忘了“艺术是什么呢?艺术怎么样?”而且加上我们的经济蓬勃,我们的拍卖市场经常出天价作品——去年还是世界第三,今年中国已经是世界第一了。可是你看那么多拍出天价的作品,有多少人会问:画得好不好?好在哪里?其实有很多确实画得好,只不过没有人会在意,大家都在说数字。这个事情在我看来是有问题的。收藏和拍卖是带动不了艺术史的。

B:在多哈策展这场展览,对当地人来讲有什么意义?

C:阿拉伯的年轻艺术家也处在与中国艺术家类似的历史条件中。古老的阿拉伯文化面对当代社会的芜杂,艺术家们面对地理、政治各种问题,需要思考自己的艺术在哪里,怎样去用当代表现手法有创造力地呈现。

B:中国当代艺术发展了30多年,走歪路了吗?

C:中国艺术大师像工匠那样炉火纯青地画虾画马时,同时代的西方艺术家已经在忙着掀起一个又一个艺术史。中国当代艺术还没有形成自己的个性。坚持个性、追求创造力,它并不是回避政治,它恰恰就是政治。当社会的每个细胞、每个公民都在寻求个性、个人价值观、独立思想和独立语言时,这个社会是健康的,这个社会具备着有活力的政治,那并不是对社会政治的图表式的展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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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福东《雀村往东》

B:从策展开始至今,有哪些外界的反响引起你思考?

C:徐冰的作品表面看来非常中国,中国的书法、绘画如何改造成当代的语言,尽管他很中国,但西方很理解、很欢迎,当然这种理解不是无限的。汪建伟实际上用的是形式主义,现代主义传过来,一条线上的当代手法。可是最近他在古根海姆办个展的时候,我看西方的媒体、观众都不大理解。到底是不是因为世界期待中国艺术家是要说中国的样子,看不到他们就慌张了呢。

B:这次展览的开场作品是胡志军的泥人雕塑,艺术家当了一辈子农民,创作的却是他所不熟悉的“中国当代艺术史”。你是怎么想的?

C:几年前,老胡太太去世了,有一阵子他很痛苦,不知道怎么活下去。从2013年起,他突然捏起东西来,我感到他做的那些泥塑是有才的,而且是真实的。他捏的很多小泥人都是做爱的动作,对于一个失去了几十年相依为命的伴侣的男人来说,做这个很自然,而且做得很生动。同时他也是很大胆的,一般的人都有道德方面的压力,捏泥塑是不会捏这些的。

我就找他:“我来委托你做一个中国当代艺术史的作品吧”,他最开始说,中国当代艺术这些他不懂,但我跟他说:“你不要怕,就按照你的角度来阅读它,你来想像当代艺术史应该是怎么样的。”然后我给了他一些艺术史的书,里面的图片其实都是小小的,他需要在一个平面上展现绘画、雕塑、录像带到行为艺术,这是需要想像力的。

我是感到,作品需要一定的量,才能展现30年来汹涌澎湃的艺术史的潮流:很多的山头,密密麻麻的,像在荒山里面长出来的田野。而且我也想像这部作品应该成为展览的开场。由一辈子都以大地为伴的一双手,玩着塑造了一部中国当代艺术史的立体小人书。老胡缺乏美术学院的基础训练,但这五百件良莠不齐的泥塑,是情绪自由宣泄的产物,拥有艺术的原生态力量。它也是创作力的一种象征,它能提醒艺术家们,我们最开始接触艺术时的理想和梦想到底是什么,我们做作品的手工乐趣是什么,我们的好奇心在哪里。

蔡国强:收藏和拍卖是带动不了艺术史的

胡志军《泥塑中国当代艺术史》

B:策展中有经过考虑或者回避社会热词的过程吗?

C:没有没有,都是自由的。只是到了后面,老胡好像找不到中国还有哪些艺术家和作品了,他就问我说能不能做“事件”:黄山会议呀,中国艺术家某些会议引起了各种争议啊,我就说“很好啊,你这个想法,都可以做”,于是他又做了一大堆泥塑,比如有“星星画派”的游行、抗议。

艺术是应该反映社会和政治问题的,但是社会和政治会变化,旧的问题会过去,新的问题还会来。现在整个国际当代意识,整个艺术界都聚焦在环境问题、恐怖主义、难民问题等上面。艺术史需要艺术家在面临这些问题时,思考用什么艺术语言和创造性的劳动来留下历史的答卷。

B:你自身有很明确的艺术观念,在做策展的时候,会担心自己的艺术观影响到艺术家们吗?

C:对,所以我会很小心,特意找了一个不会那么容易影响到艺术家的题材。“艺术怎么样?”,这个题材主要还是让艺术家们各自去叙述他们对艺术语言的追求在哪里。我给你一个平台和空间,还有一个电子机,你看我们的纪录片里,他们在说在追求艺术语言的思考和艰辛,我们还出了一本画册。

我是艺术家出身,来做策展人,我不认为我是策展人,我认为我还是艺术家。艺术家之间的对话就是直接面对这些:“活好不好?”“你这些手段说服力够不够?”哪怕你给我很多妨碍,跟我说“这是新的探索”,我也会照说“你这个语言没有那个语言说得清楚、到位”、“还要继续再磨一磨吧”。如果是别的主题,我还能帮他们出主意,但这个主题我就很难介入,都得依靠艺术家自己来叙述他们的创造力的。



(责任编辑:江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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