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想的边界   

       关于艺术，德国新表现主义大师安瑟姆·基弗在《艺术在没落中升起》艺术中有过这样的表述："艺术是很脆弱的东西，艺术观念也是。首先，艺术是什么，这是很难界定的。其次，艺术看起来总是在没落。每一个艺术流派都意图扬弃、毁掉在它之前存在的流派。未来主义者甚至极端到要把美术馆都炸掉。"我们确实很难给艺术下一个清晰的界定，它似乎有一条模糊的边界，但所谓的"界"，却是形状不定而漂移的状态。安瑟姆·基弗所谓艺术的脆弱，恰恰就是观念的状态所决定的。

     蔡焕彬的作品和他的观念，很好地成为了安瑟姆·基弗话语的一种阐释。 

      实际上，我是不大愿意将蔡焕彬做的这些与艺术相关的事物称之为"作品"的，而更愿意将其称之为"艺术行为"，"作品"这样的说法，是对一个对象的封闭，而蔡焕彬的"艺术行为"，提供的并非是一种封闭结果，而是某种过程的开始。这些"艺术行为"对象最主要的存在，是视觉触发的精神空间，而它们又都指向了一个对象——人！这是一个反向悖论的"艺术行为"，不管是艺术行为主导者的感知者，或者是被动观看的艺术行为感知者，在这样的艺术行为中，都会发现，视觉所触发的精神指向，都指向了行为主导者和感知者自身。

      说实话，蔡焕彬的艺术行为与时下的艺术流行有点格格不入，这种关于"人"的深维度的思考，早已被流行与时尚弃如敝履了，这个世界，人们关心的，是另外的一些东西。若从广义看，几乎所有我们称之为艺术的事物皆与"人"有关，或为主动，或为被动，或为超人意志，或为集体无意识。蔡焕彬的艺术行为，于此并无太多的意外，只不过，关于"人"的思考，在他这里却显得极为具体，他直接指向的就是"人"的关系维度。 "人"在这里表现的具体，显现为极不稳定的状态，在这些艺术行为的观看与感知中，人们总是不得不剥离出一种精神视界，神思与躯壳若即若离，有人走神了，而有的人，却是元神出窍。蔡焕彬的艺术行为表达，似乎成为了一种"冥想"的显现。 

      蔡焕彬艺术行为表达里的世界，呈现的是一个交感幻觉，是虚拟空间，亦是人造世界，它们自然而然指向了威廉·吉布森在《神经症漫游者》里所创造的那种"赛博空间"，即那种对"实体性"进行批判的人的关系存在。斯泰西·吉利斯认为"赛博空间破坏了隐喻和真实之间的符号距离，通过呈现一种日益真实地模仿‘真实的’现实而抛弃了真实。信息在赛博空间中丧失了它的实体性"。蔡焕彬艺术行为里表现出来的空间、人、群体、行为，在这种实体的不确定性里，被完全置入了"赛博空间"，并以"冥想"之名，蔓延在观者的感知里。而当下这个特殊的时代，这就是一个典型的"赛博空间"，人们在各种虚拟世界的交易中实在地活着，幻觉成为了"实体"，虚构的恰恰是"真实"，蔡焕彬画中诸相，不过是实在的虚妄。

      这种艺术行为中冥想者的视角发生，凭借的自然是视觉的感知，也因此难脱形相，观看的冥想于"冥想"而言极为矛盾，冥想试图摆脱的就是"形相"，而冥想的展开更是拒绝边界。可是，观看者面对的，是有着想象边界的视觉对象，这样的观看是需要途径的，观者若得潜心，则其凝视或得落入冥想。冥想是一种精神主动却难以明确方向的行为，但冥想之起处却必有依托，如《观无量寿经》所述各具阶段，其经想象中"落日冥想"进于"水观之想"，再至冰辉莹剔"琉璃想"等等诸想。思想落处需有依托凭借，这是人的精神感知必然途径，但此事却无永固之居，人们所谓意义流动不居，大意相似。可见，冥想无边界，或者说，冥想就是一种思想散漫而渐次落入的深渊，并被捕捉为某种难以找到确切边界的形状。蔡焕彬的艺术行为，在此，提供了一种观看的可能。"凝视"即为视觉之冥想，是让感知进入其视觉对象赛博空间的途径。 

       对于"冥想"，荣格认为"如用心理学的观点来看，这可以说显现出个人的空想与冲动的世界之背后（或下方），一种无意识的深层内容变得明晰可见"， 当蔡焕彬空想与冲动的艺术行为指向了这一精神的向度，视觉的凝视就引发了观看者冥想的边界，视觉的"形相"触发了具体的想象，"人"在赛博空间中丧失的实体性，在凝视的观看者元神归窍之时，完成了关于"我"的瞬间认证，然后，又消失在了冥想的边界之上！   

                                                             陈彦青 

                                                     2020年6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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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彦青 1972年生，清华大学美术学院艺术学博士，汕头大学长江艺术与设计学院副院长。主要从事视觉符号学、色彩学研究及现当代艺术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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