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牧春:永未抵达的春天

作者:陈湘鹏

 朝南的两面木窗外,是一片雨后初晴,湿漉漉的红砖小院。北向的窗户朝向街道,只有关闭窗户,才能减弱一楼餐馆的嘈杂声。客厅中间还剩余一小堆杂物没有整理。创作、看书、喝茶的空间散发着雅致安宁的氛围。这是陈牧春的新画室。这也是2020年春节以来,宋庄发生的近百起搬迁事件之一。墙上、桌上都是她2019到2020上半年的新作品,只有一幅2007年的作品挂在书架后面。那是一道45度角的阳光斜照在半扇老红门和门边的石鼓上,墙角的土质地面上还留着一洼雨水。这幅画是陈牧春留下的纪念,告别老门时期后,她停止了一段时间,再拿起笔时,画风发生了风暴般的

她的《林间》带我们去往一个令人失去方向的地方。周围被春末的树丛环绕,枝桠和草茎围绕成一个无边而又单一的世界,只有韵律起伏着,看上去是风和光的舞动。这是寂寞的景色,注视这片景色的眼睛如此模糊,无意辨认任一枝条的形式,每一凝视,就和周边形成一片混沌,渐渐缠绕住自己,它是心中的

《被虚掷的春天》展示了空寂无人的街道,半空中盛放的花海,这种直逼心魂的空虚,简化了一切美梦和一切丧失的生命状况。2020年,所有人目睹了疫情中的城市后,对日光下无人的城市,停摆的人类社会印象深刻。这种和万事万物即将告别的感觉,是温情与悲情的临界值。这个被袭击后的世界,飞舞着幸存者无声的

灰色的阴影里女孩,是陈牧春正在进行的另一个创作主题。永恒的少女形象,在(属于前一主题的)灰色林中隐隐欲现,似乎从上一主题的迷失中,发现并重返疼痛的青春。女孩虽不清晰,但她的面颊和颈项像一弯明月照亮了灰色笔触。理想和失败,成了生活复杂性中最美丽的一个形象。青春的血液渐冷,让渡给了自处的平和。陈牧春用画笔讲述了所有人的隐痛的故事,在荣衰之中,留下了一份人性

陈牧春20岁离开家之前,住在央美的家属院里,周围都是艺术家和将要成为艺术家的孩子。这里是中国文化气息最浓郁的街巷之一,她在文学、绘画、电影的香甜空气中成长起来。父亲是作家,长年在书房中阅读写作。母亲是教师,家里还有弟妹两人。计划经济时期的生活简朴规律,工作学习之余,一家人漫步在王府井绿荫满地的静谧胡同

那时,精神生活也居于国民的中心地位。文艺的光茫是驱动庞大社会运转的能量。一篇文章或一副画,不时点燃数亿份感情,成为社会思潮走向的标志。比起罗中立的《父亲》,陈牧春更喜欢何多苓青春残酷、大胆神秘的气息,前者是社会的基石,后者是生命的火焰。何多苓的乌鸦,启发了那些做着白日梦的苍白的孩子。这一年的秋天,陈牧春突然站在家门口和父母道别,当时的一场恋爱催促她提前出发

时光轮回,如今牧春的孩子在美国上学,她给老迈的母亲找了一只蓝猫,自己养了一只流浪狗。她渴望爱,但单身生活也许要来的轻松。2020年7月,宋庄房价涨势难扼,牧春搬到一年6万的新工作室里。新工作室相距数条街道,但转移家具和四五百幅作品平添许多麻烦。她花了四周时间整理三十年的作品,在她回顾自己的创作岁月时,时代和命运的风暴袭来。理想主义、物质主义;婚姻、背叛;信仰、怀疑;希望、失望;维系、崩溃…… 当她从超写实转变为表现主义时,反映出时代变迁的剧烈不安。2008年到2018年的明艳时期;2018——2020的灰色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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