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2022年正月初二，明天我和我太太即将离开甘肃金昌，返回长沙，而三天前，我们才刚刚从长沙驱车抵达金昌。

       2100多公里的单程，在湘西经历了冰雹，四川的雨雪天气让我们不得不在达州下高速，借宿一晚。第二天穿过秦岭长达18公里的隧道后，让我深刻理解了为什么秦岭是南北的分界线：进隧道前是阴雨绵绵的灰色，出隧道后是艳阳天下的茫茫大地一片白，恍若隔世。

      在四川境内太太就感冒了，蜷缩在车内，尽管车内温度有20度左右，她还是盖着厚厚的毛毯昏睡，好在并没有咳嗽。进入甘肃地界，太太用力打起了精神，明显变得兴奋，跟我不厌其烦地普及西北大地上一个个在历史书上鼎鼎大名而又消失在现代化建设进程中的地级市：武威、天水、酒泉、嘉峪关，这每一个地名都背负着中华民族大融合的历史，夜幕覆盖内蒙古高原时，这些城市星星点点的灯光，倔强地证明着自己的存在。

        腊月二十九凌晨抵达金昌市，虽然我在最近的10年里4、5次来过这个西北的边陲小镇， 但这次让我感觉这座城市格外地欢迎远方的客人：路上基本上没有车了，一路上都挂着亮闪闪的花灯，来自南方小城的我，从未见过这么“奢侈”的场面，很南方人地算计着，这得多少电费啊。

       大年三十，和父母一起在姨妈家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年夜饭，但是太太的感冒依然不见好转，在春晚看到沈腾的小品时就没办法坚持下去了，我开车带她回家早早休息。

       丈母娘说这是水土不服了，岳父什么也没说，猛地喝了一口酒。

       是啊，水土不服了，太太从18岁离开这个以挖掘镍矿为主的小城市，到现在已经14年了，求学7年，毕业后随我回到我的故乡定居7年，和这座建立的戈壁滩上的城市已经分别14年了，14年，足以使一个婴儿成长为一个叛逆的少年，也足以使一个游子对故乡水土不服。

       小城的娱乐活动十分匮乏，白天大多数时间，我们都在沙发上度过，到了夜里，平时凌晨3、4才睡的我，10点左右就已经眼睛睁不开了，早早睡下，他们说这里的氧气含量和南方不一样，是易乏的，伴随睡梦的是微微作响的加湿器，以及一地的卫生纸。

       大年初一去城里唯一的充电站充电，站长很热情地接待了我这个外地牌照的车，跟我说起他的充电站，很自豪，他说他们这电价低，并且不用服务费，也不需要车主充值充电，要充电给他打电话，他帮我在他的手机上操作就行，我感谢了他。

       充完电后，他说你这个车挺少见的，也很好看，但是维修起来很麻烦吧？我说不麻烦，直营的，全国都有维修点，他又仔细打量打量了我的车，略有愁容，什么也没说，没想到，站长的这一句“维修起来很麻烦吧”一语成谶。

       晚上撞了。

       这也是我们大年初三就要离开的直接原因。

       初一晚上去岳父的老邻居刘大大家拜年，刘大大是东北人，早年就深谙投资理财之道，前些年在房地产市场里小赚了一笔，如今在金昌城边的高档小区置了业，我们在他家聊天到很晚，返回时，在一个十字路口，由于信号灯出现了短暂的失灵，持续闪黄灯，我们直行和对面一辆左转的车发生了直接碰撞，对面的车水箱爆裂，撒了一地，直接被拖车拖走了，我们的车只是保险杠和中网受到了损伤，但关键的是，车前的摄像头被撞坏了，这让我倍感焦虑，因为摄像头坏了意味着车辆的辅助驾驶功能将无法正常运行，2100多公里啊，没有辅助驾驶，对我来说是一项极大的挑战，因为最开始决定要开这么远距离来甘肃，就是因为车有辅助驾驶功能，高速上非常好用，连续驾驶8个小时一点压力没有，摄像头一坏，让我立马调整返湘方案，最后决定趁着返城高峰期来临之前（大年初五）动身，路上会相对安全，加上太太的感冒一直不见好转，还是想回家照顾会好一些。

       大年初二，白天我和太太一起去做了一些采购，晚上应表姐邀请吃了一顿离别宵夜，晚上10点半左右，太太拖着乏力的身体，经过一幢低矮楼房是，身体不自主地颤抖，把头埋进了自己的胸口，她说你看到二楼那间贴着福字的房子了吗？那以前是我的家，我在那间房子里度过了我的童年时代，那时候冬天比现在还冷，爸爸妈妈在过年时总会有一些分歧，他们声音很大，我害怕极了，我躲在桌子底下，像流浪猫一样瑟瑟发抖，时不时有摔门的声音，我不知道谁出去了，也不知道屋子里除了我还有没有人，我们的房子其实只有40多平米，但是我就是不知道，我时常会去楼道里请求邻居的帮助，北方冬天的楼道太冷了，太冷了。有一年，也许是1996年，也许是1997年，我早早就放学回家了，我在阳台上写作业，爸爸骑着车回家，在楼下喊我，我就在阳台垫着脚朝爸爸挥手，爸爸笑着从身后变出一只小奶狗，我跳了起来，那个瞬间，我觉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小朋友，我飞快的跑了下去，我跑得好快好快，我快到那天的阳光都追不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