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园，家居的庭园，泛指家庭或家乡，往往也象征着精神的寓所或故土。海外漂泊的游子，尤其眷恋自己的家园，经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刻，在心里，在梦中，用最绚烂的色彩，描绘在记忆的宝库中珍藏的格外美好的家园的情景……当代中国青年画家翟建群，在旅居日本的几年远离故土的日子，创作了《美好家园》系列岩彩画作品，寄托着他怀乡思归的缱绻深情。当然，他的创作不限于《美好家园》系列，但《美好家园》系列确实可以代表他的岩彩画艺术水平。

    岩彩画是以矿物颜料为主的画种，曾经在古代东方特别是印度阿旃陀石窟壁画、中国龟兹与敦煌壁画、日本法隆寺金堂壁画中广泛流行，在现代日本尤为兴盛。20世纪90年代以来，一批留学日本的中国画家把岩彩画回传到中国，在爱好绘画的青年中掀起了一股岩彩画热。翟建群就属于留学日本的中国岩彩画家之一。他1972年生于西安市，他的父亲翟荣强是职业花鸟画家，他从小跟随父亲学画，接受水墨画训练。1995年他毕业于西安美术学院油画系，打下了素描和油画的扎实基础。当时，东山魁夷等日本画家融合东西方艺术的岩彩画引起了他的兴趣，促使他1997年赴日留学。2002年，他在日本京都市立艺术大学美术研究科毕业，获得绘画硕士学位。他的毕业创作岩彩画《美好家园之二》荣获京都市市长奖。此后至2005年，他的《美好家园》系列作品相继参加了日本有名的创画会的多回展览，在日本画坛崭露头角。

    翟建群的岩彩画《美好家园》系列，从2001年至2005年在日本已经创作了十余幅。一般中国画家笔下的家园，描绘的往往是传统农村的田园，即使不熟悉农村生活的城里人，也以临摹传统文人画隐居山林田园的图式为时髦。而翟建群的《美好家园》却与众不同，他描绘的是通常被认为难以入画的现代城市的民居，主要以从西安他家住宅的窗口向外眺望的景色来结构画面。这种真实的城市景象脱离了虚假的田园图式，给人以特别自然、亲切的现实感受。同时，他的《美好家园》并非摄影式的实景照搬，而是理想化的综合意象。他不仅刻画了自家的住宅和邻居的房屋，而且把他家的住房与他在新疆借宿的旅店组合在一起，或者与江南水乡的旅游印象拼接在一起，使画面带有一种熟悉而又陌生的超现实幻觉。这也意味着他的家庭以至祖国各地都是他梦魂萦绕的美好家园。那些透明的窗帘，班驳的墙壁，古色古香的窗棂，繁丽的盆花，茂盛的植物，阳台上晾晒的衣服，门上的对联和福字，电线杆，天线架，墙边停放的自行车、三轮车、卡车，隔窗可见的儿童滑梯……一切都那么平凡，又那么神奇。把神奇的景物画得不平凡，不需要太多的技巧；把平凡的景物画得神奇，才需要更大的功力。

    翟建群的岩彩画《美好家园》系列能把平凡的景物画得神奇，归功于他充分发挥了岩彩画的特性，也适度融合了油画与水墨画的因素。就绘画材质的特性来说，油画最适合于写实，水墨画最适合于写意，岩彩画最适合于装饰。装饰性大概是岩彩画的本质特性。岩彩画的装饰性与油画的写实性和水墨画的写意性互相矛盾。如果在岩彩画中过多引进油画的写实性和水墨画的写意性，就可能减弱岩彩画的装饰特性，不成其为岩彩画了。翟建群的《美好家园》系列作品，好在既能充分发挥岩彩画的装饰特性，又能适度吸收油画的写实性和水墨画的写意性，巧妙把握三者融合的分寸。装饰性是与平面化相联系的。翟建群的岩彩画大多采用色彩平涂，色彩构成与平面构成的装饰性很强。而他基于自己的油画专业训练的习惯，又借助写实油画的透视、明暗、光影，表现一定的空间深度。他没有完全机械地套用写实油画的透视、明暗、光影画法，而是在整体上保持平面装饰效果的前提下，适度吸收了写实油画的透视、明暗、光影表现，而且往往通过大面积平涂的深浅不同的色彩对比来表现明暗对比，有时光影的感觉相当醒目。他以交错的深色线条勾画的金属透空框架门窗、围栏或电线，也给平面构成的画面上增加了一层立体空间的深度，产生了层次丰富的视觉效果。翟建群自幼擅长工笔与写意花鸟画，在他的《美好家园》系列岩彩画中，我们随处可以发现他描绘各种花卉的精湛笔法。不过，他对中国传统水墨画因素的吸收，主要不在技法层面，而在精神层面。与水墨画的写意笔墨相比，他更加注重水墨画的写意精神——意境的营造。《美好家园》系列岩彩画作品营造的意境是静谧、安闲、温馨而含蓄的，也有点神秘和幽玄。画面上没有都市常见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繁华喧闹，只有寂静的街道、民居、公寓、小楼，庭院里和窗台上的盆花在静静地开放。这与其说是都市家园的写照，不如说是画家内心的意象。环境是家园的形体，人是家园的灵魂。画面上几乎没有出现一个人影，而所有环境的每一个细节却无不与人有关。在想象中画家凭窗眺望的庭院内外不知发生过多少动人的故事，窗子里面又不知隐藏着多少青春的秘密，会勾起多少如花岁月的遐想和回忆？岩彩画像油画一样讲究色彩肌理，但翟建群并不赞成故意制造粗砺的岩彩肌理，他制造微妙的岩彩肌理是为营造意境服务的。

    中国人的家园意识特别浓厚。远离故土，客居异国，虽然物质生活条件比较优裕，但一个深受中国文化熏陶的成年人，难免会有一种文化失重感和精神漂泊感。对家园日益深切的思念，驱使画家最终选择了回国。而今，翟建群已从海外归来，在北京定居。作为职业画家，他仍然在继续创作《美好家园》系列和其他岩彩画作品，不断尝试新的表现手法，营造新的意境。几乎他的每一幅岩彩画作品，都好像一首清新的抒情诗，一支幽雅的小夜曲，一篇奇丽的童话，一段温馨的记忆，一种浪漫的幻想，一个美妙的梦境。他的岩彩画作品非常适宜于装饰现代家庭的客厅和居室，我们也可以从中寻找已经失落或者记忆模糊的精神家园。我们城里人总是抱怨都市的喧嚣，向往田园的幽静。其实，只要你保持审美静观的心态，回归和守护自己宁静的精神家园，都市的景象也会如同翟建群的岩彩画作品，变得像田园一样幽静、美好。——美好家园就在我们身边，就在我们心里。　　

（王镛 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博士生导师）

[注] 刊载于《美术》2007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