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中望 《被介入的母体》 91cm×61cm×55cm  木  1994年

傅中望 《大木作》  木  尺寸可变  2014年

传统文化元素是傅中望雕塑作品中无法忽视的，如同在它们中所辐射的当代思维，一起构成了思考、回顾这些作品的通行证；但并不是意味着就此封闭了从这些作品出发思考它们的形式／符号、物性／人性、空间／时间等等的可能性，恰恰相反，其所允许的“开物”阀门，或者说“通行证”却为此留出了缝隙，我们可以寻找到“作品与传统‘断裂’的地方，而创造性常常又是通过‘断裂’而显现出来的。木质构造的榫卯中还凝聚着傅中望人到中年的圆融与智慧，超然与淡泊，自信与融通的胸怀和“随心所欲，不逾距”的自由境界。

Artand：展览的主题“开物”与中国经典的手工艺著述《天工开物》有关系吗？

傅中望：有点关系，可以说我是借用了这个名字。古代有个“开物成务”的成语，其实开物就是了解、通晓各种事物的道理，现在很多当代艺术作品越来越物质形态化，作品其实是艺术家对一些物品的认知，是对各种材料和物性语言的一种开发，用“开物”实际上也比较符合我这么多年以来的艺术实践：因为我作为一个从事雕塑的艺术家，所做的作品看起来又不太像传统的雕塑，而是更像装置或其他的什么类型，并且，我的艺术探索跟“物”有着很大的关系，所以用“开物”比较贴切。

Artand：“物”的概念，以及物质材料在您的艺术中有什么意义？

傅中望：艺术家面对我们这个时代所有的物品、物象时，都在寻求和它的一种关系。艺术家运用的媒介各式各样，我关注更多的时那些让大家看得见、摸得着的实在的东西。像我这一辈的艺术家，更多还是在一些材料语言方面去做一些创作。无论是木材、金属还是各种现成物品，我觉得都是可以用来做创作的，都是可以用来在不同的时期、不同的语境、不同的展览，我们去用这种方式去传达。所以这些物质材料对我是非常有意义的，这种意义在于你怎么去利用，把它变成你传达你个人思想和情感的一种方式，我觉得任何物品对我来说都是有意义的，只是你怎么去利用，怎么去赋予这些物质材料以含义，让它作为自己表达的一种东西，我觉得它的意义在这儿。

傅中望 《木的言语》   21cm×21cm×13cm  木   2003年

傅中望 《空界》  木   347cm×205cm×197cm  2014年

Artand：您刚才讲到的“物”主要还是在物质材料的层面，除此之外，您作品中的“物”还表现出一种劳作和时间概念，这可能跟传统的手工艺文化有关，艺术创作过程中所付出的一种劳作和劳动因素，另外就是这个作品所产生的一个时间过程，您是怎么样去理解这两个因素的？

傅中望：可能你说的比较准确，就我个人来说，毕竟我有着雕塑学习的背景，过去更多的是在造型领域，传统的方式，传统的造型。对于我的艺术作品，我可能会对这些材料进行一些主观的改造和加工。即便是现成物品，我也把它融入到我的整体的一种形态当中去处理，这意味着有些地方要进行加工，要改造。所以在整个从八十年代到现在的所有的作品，应该说主观层次还是比较多的。

Artand：您一直围绕着“榫卯”来进行创作，传统文化和传统的元素在您的作品当中有什么特殊的意味吗？从80年代至今，“榫卯”与特定时代背景的关系有没有一些新的变化？

傅中望：其实在1988年以前，我也做了很多其他材质的形式语言的探讨，最后确定在榫和卯上。榫和卯是一种关系的语言，是涉及凸和凹的一种关系的艺术，我将这种关系理解为艺术家和材料的关系。另外，榫卯与当下社会也有着一定的关系，它反映了“我”在社会关系中的一个节点，各种节点就是不同关系的承载。在材料上，木头和石头构成榫卯结构关系，我把现成物品也纳入到榫卯结构的媾和当中，这样它就和当代、现实、社会有了关联性。我后来做了一些帽子、衣服，甚至还有其他一些现成物品，人类的穿衣戴帽不就是一种榫卯关系吗？是一种人和物的关系，人和社会的关系。所以，榫卯结构不光是结构本身，这个结构的背后有一些异质的构成关系，也就是我后来提出的“异质同构”。

傅中望  《消失的木构》  木  尺寸可变  2014年

Artand：您的作品跟建筑有着很大的关系，不仅仅是借用了建筑当中的“榫卯”概念，在表现形式上也跟建筑有关，建筑、雕塑、装置这几种形态和概念是如何统一的？

傅中望：可以说雕塑也是一种建筑，传统意义上的雕塑只是建筑的一个部分。对于我来说，建筑其实就是一个大雕塑，是一个整体雕塑。我用了很多的建筑方式和语言来做雕塑，它和局部的雕刻是完全不一样的。与西方雕塑家在一个整体的石材上去雕琢不同，中国古代的雕塑是很装置化的，无论是中国传统的建筑、家居、农业生产工具，还是更早的兵马俑，都是先进行局部的构造，然后组合、安装、装配出来的。所以，榫卯结构本身具备了一种装置语言的属性在里面。此外，榫卯结构本身包含着中国人几千年的一种造物意识，传统的农业生产工艺，全部用木质材料和榫卯结构方式构造。建筑上更是普遍应用榫卯结构，就连中国的文字书写方式也是这样，一笔一画，中国最早的甲骨文、钟鼎文，都是一笔一画的搭接，这一笔一画的构造本身就可以理解为一个建筑。传统的东西其实就是一个文化资源，你怎么去用它，怎么把它改成一个很现代、很当代的东西，这是应该思索的。

Artand：您是如何将传统元素引入当下的文化和环境产生一种对话的？

傅中望：其实在我们现实的生活中，有很多榫卯关系的承载。比如说我的“帽子”作品，无论是古代人、现代人，帽子不仅仅是一种生活方式，更是一种位置和身份的隐喻，警察帽、医生帽、厨师帽、博士帽……这些不同的帽子就是不同身份和社会地位的象征，同时，人戴帽子的方式也是一种榫卯关系，是一种凹凸关系。我还做过一些与手机相关的作品，手机是现在人人都离不开的东西，将人们的行为方式绑定在上面，手机信号、手机网络，这些看似无形、无线的东西，实际上其背后都存在着看不见的网络，看不见的复杂关系。我的这些思考当然解决不了什么问题，但可以给观者一个思考和提示。

傅中望 《榫卯结构·拱》 70cm×120cm×50cm  木  1989年

Artand：在日常工作中，您如何协调艺术家和馆长的身份？

傅中望：美术馆是一个公益事业，做艺术家是个人做创作，是自己的事儿。美术馆的公共属性决定了有些东西还得根据公众的需求做出调整，不能完全依靠自己的兴趣或个人判断。我在湖北美术馆做了八年时间，这八年的工作无论是对本土艺术家的推介，还是对于当代艺术的推动，都是有着一定的影响的。可以说，我把美术馆当做一件雕塑作品来做，是一个大型的公共雕塑，这个雕塑当然不是我自己馆长能独自就完成的事情，我的作品可以由自己决定，但是公共艺术美术馆不光需要我们这样一些管理者和美术馆的策展工作团队，还需要艺术家的参与，需要观众参与，需要媒体的参与，更需要政府的支持……也就是说，需要处理各种各样的关系，只有恰当地协调好了各种关系，美术馆才能正常运转。

作为一个馆长，我觉得除了自身对艺术的判断，更重要的是管理能力，怎么样通过协调和管理各种事务和关系，把当代艺术的成果展示出来，同时也能够将文化资讯和艺术成果让公众接受和传播。所以，美术馆是一个复杂的系统，它既要管理，同时也要像做作品一样，也要创造性。我们的美术馆，一方面注重本土艺术家的梳理、推广，甚至文学史料的整理，以及历史古典陈列馆的长期策划和作品的收藏等。另一方面，我们也对当代艺术进行一些创新的展览项目策划，还有美术文献展，这都是我们美术馆的品牌。美术馆如果没有自己的学术品牌，就只能是一个展品的陈列馆，是没有主题和灵魂的。我们美术馆有从传统文化转换出来的国际漆艺三年展，同时还每年开展论坛，除此之外，我们会做一些美术批评和理论方面的探讨，每年也有理论的研讨会，我们一直致力于更好的当代艺术收藏、研究、公共教育等多方面的努力。

对于我个人来说，以前我是个自由的艺术家，自从做了美术馆馆长之后，感觉一下子从自由人变成了上班族，以前是只对自己负责，现在是对整个美术馆以及美术馆的观众和艺术家负责，需要处理的事务和关系也多起来。有时候，我会觉得自己像个大堂经理一样，站在门口接待各方来人，上有领导，下有朋友和观众。以前自己是个职业艺术家，现在更像是一个业余艺术家，但是做美术馆的这几年，我自己的收获也是很大的，以前做艺术家时，可以只专注于自己的事情，视野是比较窄的，但做美术馆馆长就很不一样，需要接触艺术的各种门类，需要打通传统与当代、中国与西方、民间与官方等各种领域。其实这个不仅需要管理能力和协调能力，更重要的是需要有价值判断和文化担当，所以做馆长是非常辛苦，也是非常难的一件事情。

傅中望  《裂变》  木   64cm×39cm×15cm  2014年

Artand：您怎么看现在年轻人的创作？

傅中望：现在的年轻的艺术家跟我们那个时代的艺术家有很大的不同，他们对于微观的认知是非常敏感的。我们这种五十年代的人，其实受的文化影响是很复杂的，从五十年代到现在，无论政治的背景，经济的条件，这种剧变不断地在影响我们这代人，尤其是思想意识形态的影响，太深了。有些东西是你摆脱不掉的，我们这代人做美术馆也好，做艺术作品也好，都有一种对社会的责任和使命在里边。这是我们跟现在的年轻人不同的地方。在那个年代，我们没有更多的心思和精力去关注身边细微的生活细节，更多的是一种文化思考和社会责任，现在的年轻人可以有很好的条件去表现自己对生活的观察，对于细节的敏感，这也是现在的一种时代特色。

Artand：对于美术馆事业来说，公众是很重要的一个群体，您怎么样看当代艺术跟大众的关系，以及美术馆的公共教育职能？

傅中望：当代艺术跟传统艺术不一样，传统艺术更多的是一种审美，有文化积淀在里面，观众在看待这类作品时更多的是在欣赏。相比之下，当代艺术更像是一种问题的艺术，它不一定具备普通人所期待的那种美感，它更多地是揭示一种现象，引起一种关注和思考。因此，相对来讲，公众对于传统艺术的接受是比较容易的，但是在当代艺术领域，公众对于当代艺术的认知、接受和传播，这些在国内还是相对薄弱的，但是也不排除一些比较有文化修养和视野的年轻人对此事开放的心态。所以，当代艺术的接受和传播、对于公众的艺术启蒙和引导，这些是美术馆中越来越重要的工作内容。我们也一直在尝试各种公众教育的项目和实践，目前来看是有了不错的效果的，但是对于所有的美术馆来说，公共教育和启蒙依然是以后的工作重点。

傅中望：开物

策展人：冀少峰

开幕时间：2015年4月18日 16：00

展览时间：2015年4月18日—5月31日

展览地点：泉空间

（北京市朝阳区酒仙桥路2号798艺术区797路）

傅中望1956年出生于湖北武汉，1982年毕业于北京中央工艺美术学院（现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曾任职湖北省博物馆、湖北省美术院，现为湖北美术馆馆长。

傅中望的作品曾参加过：“首届当代青年雕塑家邀请展”、“后八九中国新艺术展”、“雕塑1994：隋建国、傅中望、张永见、展望、姜杰系列个展” 、“今天与明天——96中国当代艺术展”、 “中国艺术大展”、“第十四届亚州国际艺术展”、 “中国当代社会艺术展”、 “开放的时代：纪念中国美术馆建馆40周年”以及在重要美术机构举办的个人展览。

傅中望的作品被中国美术馆、香港历史博物馆、广东美术馆、湖北美术馆、何香凝美术馆、中国美术文献艺术中心、西安华侨城当代艺术中心等重要公共机构和私人收藏。

作者：张慧，本文由“Artand人物”原创，未经许可，请勿转载。投稿或约访，请联系info@artand.cn